这一天,老天爷的脸色格外阴沉,明明才过晌午,却仿佛入夜一般。
“要变天了。”秋雨桐望着湖心亭外暗沉沉的天空,喃喃道。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卷起湖心亭四面的垂地白纱,碧荷湖偌大的湖面之上,只余下几支孤零零的枯荷,在冬日的北风中瑟瑟发抖。
“满上。”陆霄把酒杯往石桌上一放,淡淡道。
秋雨桐抿了抿唇,无可奈何地又倒了一杯。
自从前些日子,桑灵溪来了大宁宫一趟,陆霄这些天都阴沉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陆霄的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早朝的时候,他直接在午门杖毙了两名严重渎职的官员,下朝之后,连静心殿书房也不去了,奏折也不批了,径直到了大宁宫后面的碧荷湖,闷头喝酒。
陆霄仰头一饮而尽,又将空空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满上。”
秋雨桐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陛下,这样喝下去,对身子不好。”
陆霄冷冷瞥了他一眼,直接劈手夺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秋雨桐无话可说。
“轰隆隆!!”一声巨响,暗沉的天际滚过一阵沉闷的隆隆雷声。
陆霄的手轻轻一颤。
“哐啷!”一声,精致的羊脂玉酒杯猝然落地,在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摔了个粉碎。
秋雨桐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来,陆霄从小就怕打雷。
十几年前,一个闷热的夏日,他带着小陆霄正在乡间赶路,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只好找了一户乡下人家借宿。农户家院子很大,屋子也很多,他和小陆霄便住了相邻的两间卧房。
那天晚上,暴雨哗啦啦地下,雪亮的闪电交错嘶鸣,轰隆隆的炸雷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秋雨桐睡不着,便在床上闭眼打坐。
“叩,叩!”三更天的时候,卧房的门忽然轻轻响了两下。
秋雨桐睁开眼睛:“谁?”
小陆霄怯生生地从门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头发乱糟糟的,漆黑的眼睛还带着一点湿意,声音又软又糯:“师尊。”
“……”秋雨桐简直没法抵抗,柔声道,“怎么了?”
小陆霄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才嗫嚅道:“霄儿……霄儿可以和师尊一起睡吗?”
秋雨桐愣了愣。
正在此时,一个炸雷响彻天际!
小陆霄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秋雨桐瞬间便明白过来了,这小孩儿怕打雷,又不好意思直说。他心中又是柔软,又是好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过来吧。”
小陆霄的眼睛微微一亮,赶紧一溜小跑爬上了床,手里还拖着一个大大的枕头。
“你睡里边吧。”秋雨桐怕这小孩儿滚下床,便让他睡在里侧,又抖开薄薄的棉被,轻轻裹住两人,而后一弹手指,灭了桌上的蜡烛。
屋内一片黑暗,偶尔被雪亮的闪电照亮,然后便是隆隆的雷声。
每次炸雷响起,小陆霄都会轻轻地颤抖一下,小手紧紧揪住秋雨桐的内衫领口,努力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进秋雨桐怀里:“师尊……”
秋雨桐也有些倦意上涌,单手轻拍着小孩儿单薄的背脊,低声哄道:“乖,不怕了啊,师尊在这里。”
“嗯。”小陆霄低低应了一声,渐渐地不再颤抖,呼吸逐渐匀净,终于沉沉睡去。
从那以后,每次雷雨夜,小陆霄都会跑来钻秋雨桐的被窝,一直到十七八岁还是如此,搞得秋雨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有时候简直想揪着这小子的耳朵,狠狠骂他两句:“多大的人了,还怕打雷?嗯?丢人不丢人啊?”
……
“轰隆!!”又是一声炸雷,把秋雨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酒杯碎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陆霄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当了整整五年皇帝,行事堪称杀伐决断,难道还怕打雷?
陆霄缓缓抬起眼皮,醉眼朦胧地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轰隆隆!!!”又是一阵闷雷隆隆滚过!这阵闷雷声势惊人,甚至有几分像当年秋雨桐飞升时的劫雷,从每个人心头沉沉压过。
陆霄颤了一下,神色竟然有些瑟缩。
他的薄唇轻轻发着抖,声如蚊讷一般:“别走……”
雷声很大,秋雨桐没有听清陆霄在说什么,他只是发现,陆霄似乎醉了。
他心中微微一软,柔声安慰道:“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话刚出口,他就发现,按自己如今的身份,这句话实在是太过逾越了。
好在陆霄已经醉了,也没追究什么,只是怔怔望着天际暗沉的滚滚乌云,许久没有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终于缓缓开了口,也不知道是在回答秋雨桐方才那句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以前是怕的,后来就不怕了。再后来,还盼着……后来,又怕了。”
他喝醉了,说话颠三倒四的,秋雨桐听得稀里糊涂:“陛下在说什么?”
陆霄没搭理他。
过了许久,陆霄忽然轻声道:“我恨他。”
这句话,秋雨桐倒是听明白了。他心口微微一拧,又酸又疼,既心疼这个小徒弟,又觉得胸口堵得慌。
陆霄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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