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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一般夏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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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也如小林的第一次那样,她从沉静与虔敬中感受到了意义,从老板娘入殓后美丽安详的容颜上感受到美,开始理解与接受小林的坚持了。

    在火化场工作的老人,每一次出现都仿佛是为了点化。秋色萧索中,小林迷惘地站在桥上,看见水中的鲑鱼努力地向上游,而它们身边正有同伴的尸体从上游飘下来。小林说:“想想也挺悲哀的啊,为了死而向上游。反正都要死,又何必那么辛苦呢?”老人正好路过,便答道:“是想回去吧,回到出生的故乡。”这里的故乡,明显是有寓意的。老板娘去世了,老人亲手关上棺窗,悄声说:“还会再见面的。”在火化场里,他送走无数的人,对死亡有更深的理解:“死,也许是一扇门。死并不意味着结束,穿过那里,走向下一站”

    死亡的解读,亡者的尊严,繁琐的礼仪,严格的程式化,唯有日本人才能创造这样一种特异而有力量的美,也唯有日本人才能这样深刻参悟死亡文化的内涵。看见这些,我在想:汶川地震,那些纷乱中消逝的生命,尊严何以为存?集体墓葬,姓名遗失,逝者可否安宁?缺乏厚重的死亡文化,生者又情何以堪?日本文化,固然有其岛国封闭偏狭的一面,但也有正好使传统得以保存的一面,上古遗风,汉唐礼仪,还是有些精髓流传下来了。从此,我再不敢嘲笑日本人繁琐的礼仪了,那礼仪的后面确然有些什么使我必须噤声。

    音乐的力量,也是这部影片令人不敢小觑的一大元素。开头处东京音乐厅里的演出,痛苦挣扎中小林深夜的琴声,圣诞夜里“为此神圣的夜晚”的曲子,爱上工作之后大平原上的独奏——水明如镜,草色一碧,天空悠远,雪山低回成和缓的一线,世界一下子单纯透明到只剩小林、大提琴和悠扬灿然的琴声。

    阿多尼斯说:“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能征服死亡: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

    这就要说到小林的隐痛了。小林的记忆中,父亲只有身影,面容却是模糊的,因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再没见过父亲,那个抛妻弃子随情人远走的男人。小林只记得关于石文的说法:“以前。很久以前,在还没有文字的时候。据说,人们会寻找与自己心意相仿的石头,然后把它送给对方。收到的那方,通过石头的触感和重量,解懂对方的心意。比如说,如果表面光滑的话,就能联想到一颗沉稳的心。如果表面粗糙不平的话,就会为对方担心。”这是父亲告诉小林的,当时父亲送给他的正是一块粗糙的石头,而他给父亲的是一枚滑溜溜的鹅卵石。父亲还答应每一年都要互赠石文,但不过是随风而逝的一场空,故居中留存至今的只有那一枚,粗糙的,小林恨着的。

    而如今,一封来信宣告了父亲的死亡,一具陌生的身体摆在面前要小林接受。小林在复杂的情愫中为父亲入殓。独身一人,靠在港口给人帮忙,而得以寄居于值班室,父亲的日子显然过得很难,可他为什么不肯转身回家呢?果真是像也曾抛弃孩子的公司女职员说的那样“很想见,却见不了”的自责、痛悔与矛盾吗?小林在疑问中机械地工作着。当他在揉搓中慢慢掰开父亲的手时,一个原本被紧紧攥着的东西掉了下来,是石头,那枚小小的鹅卵石!

    泪,慢慢坠落,是藏了二十年的泪,是恨了二十年的爱啊!泪光中,小林刮去父亲满脸的胡茬,抚摸着那眉那眼那鼻翼的纹路,记忆中的面容渐次清晰,温暖慈爱一如心中想要的模样。小林哽咽着说:“是我爸。爸爸”

    如果时光能够停驻,我愿意就是这一刻,就在小林不能释手地抚摸着父亲脸庞的这一刻,愿所有曾经亏欠的都补偿给这在运命中挣扎的大孩子!但导演显然比我理性,他让小林握合着美香的手,共同握着那枚鹅卵石,郑重地放在美香的腹部,那孕育新生命新情感的地方。两人含笑带泪相望着。

    生命的轮回,死生的超越,在俯首感叹之间,作为观众还有什么说的呢?除了这一句:死,如秋叶一般静美;生,如夏花一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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