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汤泉。
雨丝轻拂,缠缠绵绵。云如秋思的女子,失魂落魄地引领我走近了一个巨人——东坡先生。
我来了。我有一种同乎近乡的情怯。这是继朝拜朝云墓之后,我的又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踏近东坡先生。在这里,我能触摸到先生那超绝凡尘的思想吗?我不知道。
我爱东坡先生。
少时读先生的水调歌头,我读出了一个把酒问天的狂士。他孤独无匹的悲怆重伤了我,他的豁达开朗的胸怀感动了我,他上天入地、思接千古的超凡想象力征服了我,令我不可救药地将这个绝古孤清的形象深深刻入了自己的内心。之后,我又因先生的“大江东去”铁板铜琶般的铿锵之声,而入心入梦入骨。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呀!从此,我便发疯地寻找先生的诗文和相关历史资料,一个巨人,在我的心中日渐丰满起来。
这是一个集儒、道、释大成于一身的异人,他胸怀入世与出世两全的理想,秉承“济天下苍生”的壮怀,又能适时调整和开导自己,忘情山水。他是政治家,是诗人,是文学大师,是书画家,是隐者,是中国最不可救药的文人。
九百多年前,东坡先生翻越五岭到了惠州,此时的他,思想上已经完成了涅磐,终于从出世、入世两全的幻想中解放出来,将“世间事”交由上天了。从此他的思想转入了一个极为超脱的境界。因此,到了惠州之后,竟觉“仿佛曾游岂梦中,纵然鸡犬识新丰”在惠州的日子,东坡先生受到了百姓的欢迎。他和当地黎民、僧侣、道士、隐者皆甚相得。于是作诗曰:“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纵笔)其心愉悦,溢于言表。惠州的美景更让已经走出思想樊笼的东坡先生心胸旷达,笑将自己这重罪之官外谪蛮荒之地谓为“譬如原是惠州秀才,累举不第,有何不可!”又喜形于色作诗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东坡先生实是妙人,总是能于极困顿之中寻到精神解脱的良药。一日登松风亭,路半力不足,中途而止,良久竟出“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之妙论!
正是在思想进入这样一个全新境界之时,他踏入了汤泉。汤泉是寄情山水,忘怀世俗,涤荡尘心的好去处,是修养生息的后花园。东坡先生先后来过多次。沿着先生当年的足迹,我再一次试图走进他博纳百川的思想。
沿山势而上的,是一杆杆枝干挺拔而通体纯净地白色着的桉树,如削葱玉指,疏疏落落地,或小聚,或独处,大阳刚里竟孕涵着令人感动的大阴柔,亭亭然碰撞出人内心的一种柔情。这不正是白服峨冠的东坡先生吗?他醉了,杯盏纵横,觥筹交错之后,他醉眼迷迷,对影成三人,五人,十人。在菲菲的阴雨中,这挺拔,这白,让人品味出先生屡经打击而仍不失的飘逸。
紧挨着小桉树林子的,是一个小相思树林子。我不知道东坡先生来的时候,是否已经有了这片相思林子。一棵棵高大的相思树挂满姿态娇柔的绿色链子,叶间一个个黑色的长条里,生长着千年流转的相思。豆红情炽,令每个游人都不由心头一动,年轻的女子们更是一路折着妙曼的腰身,以一种百般旖旎的姿态,风情万种地收拾着入肠千年的相思。由此,我看到了一幅诗人描绘中的画面,还看到了一种生命的顽强。南国红豆,能牵动千千万万男女的柔情,又岂能不归功于王维这个情痴满怀的男人?这个男人的魂魄,已附于颗颗红豆之中,他的生命也因之永远地长。我想如果东坡先生踟蹰其中的话,是否也会因之而更于灵魂深处沟通了王摩诘的满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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