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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君倾显然被吓着了,夜里哭闹不休,百里婧抱着他哄了许久才肯睡去。
自回清心殿,百里婧便再无一丝笑意,君执的身子反反复复,药浴过后回来,在旁陪伴妻儿,自然也发现了君倾脸上那道血印子。
孩子的脸太细嫩,一点伤便刺目,君执却迟迟不曾说出什么,唇边只露苦笑:“婧儿,你和倾儿受苦了。”
“我原以为要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状,可显然陛下已经知晓倾儿这伤是怎么来的。”
百里婧的面色还是不见缓和,望着君执的眼神是她自鸣山归来后头一次的凝重。
君执的脸色一片苍白,那让山河失色的眉目间偏偏带着一丝病态,虽增添了些许风流,却终究不得长久。
他望着龙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君倾,眸中闪过诸多情绪,折身将爱妻拥入怀中,叹了气,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百里婧拉住他的手,让他省去写写画画的力气,不再拐弯抹角地问道:“是太后娘娘做的,我若去迟了一步,倾儿也许就出事了。
陛下兴许觉得我是故意挑拨你们母子关系,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婧儿,朕对你和倾儿的心……”
君执皱起眉,怀中人的语气太激烈,险些要与他决裂。
他平生怕过什么呢?怕的都在眼前。
百里婧不曾回避闪躲,直视着君执的眼睛。
她的眸色从前赤诚无害光明璀璨,如今深不见底直慑人心,仿佛一切苦厄都会被看穿。
百里婧忽然就笑了:“我与陛下相识四载,头一回瞧见陛下如此优柔寡断。
说来也奇了,但凡是太后娘娘的事,哪怕做错了千万也可原谅,当日殿前逼宫可全身而退,如今险些置倾儿于死地,陛下也避重就轻不肯提该拿太后如何是好,着实令臣妾觉得惶惑。”
君执敛下眉眼,他的手心冰凉,越握越凉,却不肯解释。
百里婧却再不肯藏着掖着,她直接了当撕破了那层模糊的血肉:“若有朝一日我或是倾儿死在她的手上,陛下是否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婧儿……”
君执搂紧她的腰,掐得她有些疼,他用腹语发声,声调不稳:“朕怎会让你和倾儿出事,绝不会……”
百里婧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避,九州不可一世的暴君眼底有深深的墨色,看不分明,可她今日非得破了这死局不可。
故而,百里婧打断君执还不曾出口的承诺,唇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却并不是笑:“我也不会让陛下出事,绝不会。
明明陛下所中的毒也因太后而起,才落得一身病体生不如死,以陛下的性子居然能忍下不发作?嗯?为什么?”
“婧儿!”
君执睁大了眼,他已许久不曾露出这般面色,他藏在极深处的秘密他的妻已然知晓,他从此无所遁形。
“世间的秘密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哪怕藏得再深,做过的恶总会有人知道。”
百里婧笑,她已能看得通透,不惜将最后一层真相撕开,任这个人的伤口暴露在外,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龙榻上的君倾忽然动了一下,漏了一点呜咽,百里婧的笑缓缓收了,手指轻轻磨蹭着君执的脸道:“陛下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我来解决,我虽念着神佛长大,可倘若有朝一日非下地狱不可,我陪陛下一起。
现世尚且不安稳,我不能去想来世如何。”
君执喉间有一丝滚动,他的人整个黯淡下来,只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的妻。
他是西秦大帝,九州天下眼中的第一暴君,杀伐决断流血千里,斩杀敌人的头颅十万也不在话下,可他这一生怎能算是无憾?
母亲要置他于死地,父王死在他的手上,妻儿得来如此不易,全是他在强取豪夺。
骨肉血亲不可信,情情爱爱不可信,他只捧着一颗孤家寡人的心踽踽独行了十年之久。
回首处是九重宫阙白雪茫茫,从没有人爱过他。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渴望吧?
在第一次瞧见她那般爱着韩晔时,才会如此渴望她也能爱着他。
那颗心太好了,他想要。
那份爱太执着可靠了,他想要。
那个人太傻了,他想得到。
一强求,就求了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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