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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已经给这名士兵宣判了死刑,冷冷地看着他,问:“你是在哪个部队当的兵?”
陈傻子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讨好的愚蠢的笑容:“报告连长,我这个人笨,不知道那个部队是什么部队,只知道我在二营四连。”
李茂才眯着眼睛,继续面无表情地问他:“那你当了多长时间的兵?”
他心里实际上已经有了答案,连一个自己部队番号都不知道的士兵,他能当几天兵?能当上一个月兵就不错了。
陈傻子的声音里分明有了点自豪:“报告连长,我当了一年半的兵!”
李茂才愣了一下,来回走动的脚步停了下来,仰着头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士兵,他居然当了一年半的兵?这怎么可能呢?就说他是个傻子吧,和其他兵贩子不一样,不会逃跑,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先是和军阀打,接着和红军打,现在又是和更狠的日本鬼子打,国军很多部队不是溃散了就是全军覆没,这个当过一年半兵的家伙居然连点轻伤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他要是知道部队番号就好了,这样,他所在部队打过什么仗,命运如何,他都会清楚的。
李茂才变得有点好奇了,他很想知道这个兵过去有什么经历,做过什么事。
如果不是那种老兵油子,当过兵的总比那些毫无战场经验的新兵要好,战争打的就是人,每个人都极其宝贵。
他想启发陈傻子多说一点,他也许就能推测出来那个部队的番号,甚至还可以通过军校的同学帮忙查一下这个陈傻子到底是不是逃兵。
他喜欢那些能打仗的老兵,但他的一营二连是决不会容许一个逃兵存在的!
李茂才问他:“你在哪里当的兵,打过什么仗?”
陈傻子说:“报告连长,我在湖北麻城当的兵,他们天天打仗,我是伙夫,没打过仗。”
李茂才的身子一下子僵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别山?你当的是红军?”
陈傻子惊奇地扭过头,眼睛活过来了,他甚至忘了他还在队列中,兴奋地抬起手比划起来:“对对对,我当的是红军!
我们班长叫周大炮,可惜他在大别山死掉了……”
整个队伍“哗”
地乱了,就像突然落下一颗炸弹,士兵们被炸得晕头转向,扭头看着陈傻子,有的人是好奇,有的人是惶恐,更多的人是困惑。
李茂才的脑袋那一刻空白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愣愣地问陈傻子:“你是共产党?”
陈傻子眨了眨眼,他迷茫地看着李茂才:“什么共产党?”
李茂才死死地盯着他,连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放过,但他还是失望了,陈傻子直直地充满疑惑地看着他,单纯得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
李茂才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过虑了,你能指望一个傻子能有什么想法吗?虽然他当过红军,但他是个傻子,甚至连共产党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现在是国共联合抗战了,只要是打日本鬼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李茂才松了一口气,他真不明白,像这样一个傻子,他在部队怎么能呆一年多的时间呢?那些打仗神出鬼没的红军能容下这样一个傻子吗?他完全不带任何审问的意思,而是好奇地问他:“你在红军里都打过什么仗,怎么离开红军了?”
陈傻子说:“报告连长,我没打过仗,我当的是伙夫。
部队离开大别山时把我留下来,让我回家去了,让我等到部队回来了再去找他们。
他们后来一直没回来,我就来这里当兵了……”
李茂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除了看上去有点傻,他并没有什么毛病,长得很结实,应该是块当兵的料子。
他感到有些奇怪,在他印象中,部队战斗兵员都是很珍贵的,多杆枪就多一份战斗力。
那些炊事兵们都是一些老兵,他们没有什么家了,有些人已经四十多岁,就把部队当做自己的家,部队也需要他们干些做饭这样的杂活,就把他们留下来了,很少有部队会把一些年轻力壮的士兵放在炊事班。
就连共产党的部队,应该也不例外吧。
他问陈傻子:“你们部队怎么不让你去打仗?”
陈傻子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黑黑的脸膛一下子胀得通红,他不安地看着李茂才,声音有些低了:“我不会打枪,我打枪时,没有一发子弹打在靶子上。
他们说子弹宝贵,就不给我发枪了,让我当伙夫。”
李茂才感到有些好笑,红军就是一群造反的农民,是有点小家子气,不就是枪打不准嘛,这有什么呢,没有士兵天生就会打枪,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他心情突然有点好了,甚至冲着这个傻子笑了笑,如果不是他比他高,他都想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了。
他说:“陈傻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你扛枪打仗的!”
很多年以后,李茂才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陈傻子听了他这句话,突然冲着他跪下来,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满泪水,他呜呜地哭着说:“连长,你是个好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二连的士兵们都愣在那里,李茂才也有点手忙脚乱,他忙弯下腰,把陈傻子扯起来,心里甚至还有点恼怒,这是个什么事呀,堂堂的国军士兵,怎么说跪就跪下来了?傻子就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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