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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巴灵武是江南河道总督,正二品的官,专事负责江苏河道的疏浚和堤防。
挑河修路最来钱,花销记了笔糊涂账,自己再捞点儿,结果刚修的河道夏汛涝了,两岸百姓受灾严重。
朝廷查下来,贪的数目不小,自己贪还则罢了,居然敢“伙同”
,不杀不足以平君父滔天震怒,于是不等秋后了,等不了,麻利儿弄死得了。
毕竟见过大场面的人,没做出哭天抹泪的怂包样。
安巴灵武从牢房里出来,身上上了枷,脚上戴着镣,站在监房门口等交接。
定宜托着号册子问:“叫什么名字?”
他瘟头瘟脑通报了姓名,确认无误,外面的衙役不耽搁,直接上来提人,拉拉扯扯出了号子。
上大堂,顺天府还得再问一遍,他不答,自有押解的衙役代为回答。
堂上忙着勾招子1,行刑的人在檐下候着。
定宜看夏至一眼,堂上三个犯人,其中一个就分派在他手里。
他偷着瞧了好几回,越瞧越虚,两条腿在裤管底下直打颤。
“师哥,你怕啊?”
她转过眼瞧檐外明晃晃的天,摇头道,“怕也来不及了,好好干,别叫人受苦,算你功德一件。”
夏至稳了稳心神,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既选了这行就没有回头路,小树啊,二十岁前有门道就换行当吧,这活儿……不是人干的。”
但凡有法子,谁也不能干这个。
她是着急要离开三河县,姑娘越长越大没人护着,奶妈子哥哥家有个傻儿子,要是不小心露了馅儿,只有给傻子做媳妇的下场。
她师父门下有定规,二十岁就要开锋出山,她今年十七,还能混上三年。
鸡零狗碎的活儿干干就罢了,上法场继承衣钵肯定不行。
夏至说得对,是时候该谋出路了,可是出路在哪儿呢?她六岁过后就没穿过裙子,女人的针线女红她一概不会,连嫁个人好好过日子的念想都不敢有。
正经人,哪个愿意娶刀斧手?
自己琢磨,不过一笑。
这时候听里头动静大起来,犯人五花大绑要出红差了。
外头三声炮响,犯人从白虎门出去,门外边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是衙门准备的辞阳饭,酱肘子一包,大饼一斤,请他吃喝上,吃饱了好上路。
临要死了,谁能吃得下啊!
吃不下不碍的,狱卒拿酱肘子在他嘴上擦擦就表示吃过了。
筷子撅断了一扔,这就上囚车往菜市口去。
菜市口在宣武门外,刽子手用的鬼头刀就供在城门楼子上,要用得请。
没收徒的亲自去磕头,收了徒弟的由徒弟代劳。
定宜和夏至一块儿上楼,扶着城墙朝底下张望,“不是说有王爷监斩吗,怎么一位都没看见呐?”
夏至点香上贡,一面道:“谁爱和死囚大眼瞪小眼呐,登台远远看着人头落地就成了,又不是鹤年堂的伙计,凑近了找晦气么?王爷们都是讲究人儿,不入顺天府衙门,径直到法场,大凉棚底下坐着……”
欸了声,朝远处一指,“这不来了么!”
定宜顺着看过去,一支队伍浩浩荡荡从远处而来。
因着清了道儿,看热闹的百姓被拦在两旁,中间人马没阻挡,愈发显得趾高气扬。
看见这些天潢贵胄就想起抓她爹的庄王爷,那是老辈里的王爷,似乎还讲点儿人情;如今这些都是太上皇的子侄,和当今皇上平辈儿,一个个骄纵成性,想是养不出什么好品性来。
她请下大刀抱在怀里,只觉满肚子百转千回。
温家打从改朝换代起就为朝廷效力,到最后兴也因他,亡也因他,现在回头琢磨,实在令人心酸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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