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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看过东瀛的人偶戏。
戏台不过方寸之地,牵丝木偶统共只五个。
那场戏是薛氏强拉他看的。
新婚伊始,不好拂了新妇的兴致。
女眷们看得津津有味,唯他定定地望着那人偶出神。
上一出短戏,男偶和女偶是抵死纠缠的痴男怨女,这一出新剧,同个男偶和女偶擦肩而过,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
——也对,终究换了新角色。
衣服被人扯了扯,回过头,薛氏的眼光怯怯,在一片叫好声中悄声问:“侯爷,不喜欢吗?”
他这位妻子,肩膀过于瘦削,看起来总是有种软糯可怜的意味。
“——惯得他。”
赵妃哼了一声,过分亲昵地拉过薛氏的手,“他这人就这样,你看得高兴便是最好的。”
说罢,脸转过来向着他,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显出一点厉色:“轻欢,打起点精神来。”
“嗯。”
他垂下眼睫,心不在焉地敷衍。
戏台外光影纷乱,流光照在他脸上,是那样的风华无双,即便是这样的漫不经心,似乎也可轻易被人谅解。
这门亲事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做姐姐的看薛氏的热切眼神,仿佛看着一座恢宏的大匾额。
这样想,薛氏也是可怜人。
一出戏终了,他如牵线木偶,妥帖地携新婚妻子出宫回府。
他走在月色下,衣襟落满疏离的月光,拉出纤细修长的影子。
打灯笼的下人离得远了,薛氏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不知什么缘故,忽然间拽住了他的衣袖。
现在想来,当时的薛氏,也不过是因为席间喝了几杯薄酒,想要撒撒娇罢了。
他的步子蓦然顿住,这一拽仿佛即将入睡人忽然被人一推,推散了混乱而轻浮的梦境。
他想到一双手。
水葱一样的指尖,先拽他的袖子,一点点攥紧了,随后试探着去握他的手腕,带着狡黠和依恋,他反手扣住那双冰凉的手,那人便无声地笑了。
她低着头笑,带着桂子香的清风拨过她两缕柔软发丝,两眼的弧度被纤长睫毛点缀,面颊粉红。
他没能等到她抬起眼来。
薛氏见他脸色大变,以为他不喜触碰,讪讪地收回手去,引路的小厮见他们未跟上来,折回来唤他,不稳当的幻觉便清醒了。
——那不是薛氏。
他在晚风中茫然抬头,一遍遍回想着见过的命妇,丫鬟乃至于歌妓,没有一个是她。
“侯爷是不是又头痛了?”
小厮将他扶住,“娘娘说了,再吃一回药,就不会再头痛了。”
一年前堕马,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时时头痛,长姐告诉他,昏迷之前,有应袭的官未做,心爱的人未娶。
他的人生仿佛就此割裂开来,醒来的他,似乎要完成另一人未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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