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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写了一个叫《一个老兵的战争》的长篇小说,他很喜欢,觉得我是个写战争小说的料子。
他说,1937年12月的南京永远都会刻在中国人的心上,它像我们民族身上的一块伤疤存在着,你来写个小说怎么样?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现在出版个小说很不容易,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我对他说:“好啊,我在南京生活了16年,也一直想写一个这样的小说。”
小说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当然会把这个小说写好的。
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
我准备了很长时间,甚至搞到了许多参加过南京保卫战的国军幸存者的名单,他们很多就住在南京。
我打算这个小说先从南京保卫战开始,因此我必须先采访他们。
我今天采访的是前国军连长李茂才。
我对李茂才并不熟悉,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人,黄埔军校毕业生,河北人,当过国军,参加过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一身伤痕累累。
后来的事情就不大清楚了。
他家就在离南京并不远的江宁区铜井镇畔塘村,这是我单位一个同事小时候待过的村庄,他对这个老人的印象就是他曾经参加过国军,此外一无所知,在他儿时的记忆中,这是一个沉默的老人,总是背着一个筐子在村庄里低着头拣粪,别人给他打招呼了,他就站在那里笑笑,几乎没有见过他说什么话。
他还劝我不要采访他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他能说出什么呢?
1937年的幸存者实在太少,我在南京找过两个,但他们已经太老了,往事如烟一样飘散在他们的记忆中,根本就无法把它们组织在一起,断断续续的回忆像战后的村镇一样一地残骸。
我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在铜井镇找到了李茂才。
还费了点周折呢,我到了畔塘村,向一个村民打听李茂才时,他说,他到淳化镇了,说是去看他的老战友。
他是你们部队的吗?他参加过长征吗?他打过鬼子吗?他抗美援朝过吗?我还没开口,那人却又转身走了,他其实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出于礼貌多说两句话而已,并不代表他真的想听到什么回答。
是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怅然若失地打量着这个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觉得有点奇怪,这个老人为什么没有回到河北老家,却流落到了南京一个偏僻的小村?
我是第二天再赶到畔塘村时才见到老人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话并不少,但他一开始就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来专门写他的。
他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冬日的阳光下,听我把来意说明了,咂了咂苍老得几乎成了淡黑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是参加过南京保卫战,可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忙对老人说,那是一场事关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你们这些抗战的军人是民族英雄。
老人的脖子猛地梗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目光紧紧地盯着我,带着点怀疑,还带着审视,眉头微微地皱着,仿佛在猜我是在敷衍他还是真心这么想的。
我忙朝老人笑了一下,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终于相信我了,目光柔和多了,但他还是举起一只手,颤微微地摇了摇,说,你写我没什么意思,我们家虽然现在是村里最穷的,但我们家从前是地主,我是国军军官,反动分子,你有什么可写的?
我以为他要拒绝我了,紧张地看着他,但老人显然并没有那个意思,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点笑容,像一个慈祥的长者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喃喃地说,你就写写那些士兵吧,比如说陈傻子,他从小就是苦出身,打起日本鬼子比谁都狠。
他当兵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我们在南京淳化镇打了就那么几天,打得淳化镇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子,每天天空都是红的。
我们连活着逃出南京的,就只有三个人,其他官兵全死了。
老人的脸沉了下去,但声音却明显地提高了,说,你写我有什么意思?我都恨不得死在南京才好呢。
这都是命啊,我应该在那时就死掉但却没有死掉。
还有王大猛、大老冯、赵二狗,你还是写写他们吧。
他们个个都是英雄。
我这当军官的没什么好说的,仗都是靠那些死去的士兵打的。
我有点不甘心,他说的是实话,那些士兵当然都很重要,但他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军官,他有叙述的能力,他的经历可能会更加惊心动魄。
我说了许多“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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