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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大雪,道上已积了尺厚,平常一刻钟便能走到的玉佛寺,今日竟花了小半个时辰。
一下车,断云便直扑寺内,脚步只在路过大雄宝殿时停了一停:烟香缭绕中,白玉雕刻的佛祖,一抹澄明的微笑,那般慈祥悲悯,心里莫名的有了一丝暖意,棉氅鞋帽上的雪化开了,也没觉得凉。
心比方才更加咚咚起来,她暗暗念了一句“佛祖保佑”
,就直奔向后院禅房。
小径上雪已扫过,只薄薄一层新白,踏上去簌簌轻响,她的脚步不觉就更加轻快起来,走到一间禅房门口,正要敲门,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不!”
切金断玉,正是清执的声音。
她不由转身,刚要敲门询问,底下一个人的声音却让她脚下一顿——
“清执公子,不论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你就是姓慕容,兰王是你族叔。”
——竟是林云起!
她知不该听,脚步却挪不开。
不知那少年反应如何,只听林云起又道:“如果你不承认这个事实,那么,请问你又是心心念念要替谁报仇?”
少年顿了顿,终于回答:“我娘。”
这回轮到林云起停顿。
窗下断云怕他揭破少年母亲自杀的真相,就要推门而入,却又不自主的一迟疑,眼前浮现那抹病容,以前是如何能忍受的?为他背负的那些冤屈,现在却痛不可抑。
这一踌躇,里头林云起好似已反应过来了什么,并未接言,只道:“就算是这样吧,算你是个恩怨分明的孩子。
那我再问你:你仇记得这般清楚,恩,是不是就都打算赖了?”
少年沉默。
她能想见里面白白胖胖的书生摸着圆滚滚的下颌,眸光却越来越犀利。
只听林云起不紧不慢的说:“别的不谈,就谈王爷这次染病,是怎么染上的?你自己心里头当真没数?还是又不敢承认?他就是那天伤到了手还抱着你骑马,被你吐上了秽物也没肯撒手——这都是为了你!”
直到最后一句声音也不大,人听着却像碾子碾过心头,但说的人并不打算就此住口,继续又道:“这就是你报仇的手段?男子汉大丈夫要报仇也要堂堂正正的动手。
就这样趁人之危,恩将仇报?这是瘟疫的功劳,可不是你自己的!”
少年长久沉默,粗重喘息,如离水游鱼的最后挣扎。
“你这倒不但是替你自己报了仇了。”
林云起冷笑起来,“你还替乌桓孑利夺下了一座城池;替轩龙宁王收编了一支劲旅;替宫里头夺嫡之战添了一把柴火;更替地狱里添了一城的无辜冤魂!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兰王今日病死,明日朝廷就会弃了灵水!
孑利却不会立刻就来,他会等城里的人都染上瘟疫死绝了才现身,不费一兵一卒占领这座死城!
你自己算算这要死多少人?不止是搭上你自己的命,还有你的同胞,还有我们、王妃……”
“不……”
少年终于出了声,虚浮似被狂风绞碎的雪片。
“这就是你现在复仇的代价。”
林云起声音幽幽,像是多年沉积的一声叹息终于出了口,“这代价太大,大过了预料,我们担不起,担不起的。”
断云已隐约猜到林生目的,却听不懂他这一声叹里饱含的似真似假,想了想,见院中仍是飞絮飘舞,四周无人走动,便还是伏在门外静听下去。
清执话音里已带了哽咽,质问仿佛是片冰,眼看就要被烈焰给融化:“那我怎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我要对她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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