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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在母亲的耳朵上嘁嘁喳喳了一阵,又说又笑地走了。
把她那原来到我家里来的原意,大概也忘了。
她来是为了广和银号利息的问题,可是一直到走也没有再提起那广和银号来。
杨老太太,周三奶奶,还有同院住的那些粉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说王大姑娘坏的。
说王大姑娘的眼睛长得不好,说王大姑娘的力气太大,说王大姑娘的辫子长得也太长。
这事情一发,全院子的人给王大姑娘做论的做论,做传的做传,还有给她做日记的。
做传的说,她从小就在外祖母家里养着,一天尽和男孩子在一块,没男没女。
有一天她竟拿着烧火的叉子把她的表弟给打伤了。
又是一天刮大风,她把外祖母的二十多个鸭蛋一次给偷着吃光了。
又是一天她在河沟子里边采菱角,她自己采的少,她就把别人的菱角倒在她的筐里了,就说是她采的。
说她强横得不得了,没有人敢去和她分辩,一分辩,她开口就骂,举手就打。
那给她做传的人,说着就好像看见过似的。
说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那天,王大姑娘因为外祖母少给了她一块肉吃,她就跟外祖母打了一仗,就跑回家里来了。
“你看看吧,她的嘴该多馋。”
于是四边听着的人,没有不笑的。
那给王大姑娘做传的人,材料的确搜集得不少。
自从团圆媳妇死了,院子里似乎寂寞了很长的一个时期,现在虽然不能说十分热闹,但大家都总要尽力地鼓吹一番。
虽然不跳神打鼓,但也总应该给大家多少开一开心。
于是吹风的,把眼的,跑线的,绝对地不辞辛苦,在飘着白白的大雪的夜里,也就戴着皮帽子,穿着大毡靴,站在冯歪嘴子的窗户外边,在那里守候着,为的是偷听一点什么消息。
若能听到一点点,哪怕针孔那么大一点,也总没有白挨冻,好做为第二天宣传的材料。
所以冯歪嘴子那门下在开初的几天,竟站着不少的探访员。
这些探访员往往没有受过教育,他们最喜欢造谣生事。
比方我家的老厨子出去探访了一阵,回家报告说:
“那草棚子才冷呢!
五风楼似的,那小孩一声不响了,大概是冻死了,快去看热闹吧!”
老厨子举手舞脚的,他高兴得不得了。
不一会他又戴上了狗皮帽子,他又去探访了一阵,这一回他报告说:
“他妈的,没有死,那小孩还没冻死呢!
还在娘怀里吃奶呢。”
这新闻发生的地点,离我家也不过五十步远,可是一经探访员们这一探访,事情本来的面目可就大大的两样了。
有的看了冯歪嘴子的炕上有一段绳头,于是就传说着冯歪嘴子要上吊。
这“上吊”
的刺激,给人们的力量真是不小。
女的戴上风帽,男的穿上毡靴,要来这里参观的,或是准备着来参观的人不知多少。
西院老杨家就有三十多口人,小孩不算在内,若算在内也有四十口了。
就单说这三十多人若都来看上吊的冯歪嘴子,岂不把我家的那小草棚挤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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