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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住房子啊,也不是娶媳妇要她周周正正。”
据同院住的周家的两位少年绅士说:
“这房子对于他们那等粗人,就再合适也没有了。”
据我家的有二伯说:
“是他们贪图便宜,好房子呼兰城里有的多,为啥他们不搬家呢?好房子人家要房钱的呀,不像是咱们家这房子,一年送来十斤二十斤的干粉就完事,等于白住。
你二伯是没有家眷,若不我也找这样房子去住。”
有二伯说的也许有点对。
祖父早就想拆了那座房子的,是因为他们几次的全体挽留才留下来的。
至于这个房子将来倒或不倒,或是发生什么幸与不幸,大家都以为这太远了,不必想了。
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
那边住着几个漏粉的,那边住着几个养猪的。
养猪的那厢房里还住着一个拉磨的。
那拉磨的,夜里打着梆子,通夜地打。
养猪的那一家有几个闲散杂人,常常聚在一起唱着秦腔,拉着胡琴。
西南角上那漏粉的则喜欢在晴天里边唱一个《叹五更》。
他们虽然是拉胡琴、打梆子、叹五更,但是并不是繁华的,并不是一往直前的,并不是他们看见了光明,或是希望着光明,这些都不是的。
他们看不见什么是光明的,甚至于根本也不知道,就像太阳照在了瞎子的头上了,瞎子也看不见太阳,但瞎子却感到实在是温暖了。
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得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
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
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
逆来的,顺受了。
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
磨房里那打梆子的,夜里常常是越打越响,他越打得激烈,人们越说那声音凄凉。
因为他单单的响音,没有同调。
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
粉房旁边的那小偏房里,还住着一家赶车的。
那家喜欢跳大神,常常就打起鼓来,喝喝咧咧唱起来了。
鼓声往往打到半夜才止,那说仙道鬼的,大神和二神的一对一答,苍凉,幽渺,真不知今世何世。
那家的老太太终年生病,跳大神都是为她跳的。
那家是这院子顶丰富的一家,老少三辈。
家风是干净利落,为人谨慎,兄友弟恭,父慈子爱。
家里绝对地没有闲散杂人。
绝对不像那粉房和那磨房,说唱就唱,说哭就哭。
他家永久是安安静静的。
跳大神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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