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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大红贮丝罗纱,配锦鸡补子的官吏上前拱手行礼,笑道:“厂公替皇上办差,风雨兼程实在辛苦。
卑职等得了消息日盼夜盼,终于把您老人家盼来了!
大家凑份子备好了宴席给您接风洗尘,公务暂且搁置,厂公好生歇息,等养足了精神,卑职们再一一向您禀报。”
官场上说话字斟句酌,苏杭鱼米之乡,官员们个个富得流油,摆上一个接风宴还要凑份子表清廉,在肖铎听来委实可笑。
他轻轻一哂,摆手道:“刘中丞客气了,咱家身负皇命,怎么敢提辛苦二字。
大伙儿日子都艰难,像您这样的巡抚,又兼着都察院副都御史的衔儿,堂堂的从二品,旁人看来都觉光鲜,可上年连宗祠塌了都没钱修缮,其中的艰难,咱们自己知道罢了。
咱家今儿初来就叫诸位破费,这怎么好意思呢!”
众人面面相觑,东厂提督毕竟不是白当的,一个州府还设布政、按察二司,上下官员人数少说也有七八十。
他眼波一扫,这个监史那个知州,有谁不在他掌握之中?刘懋那厮为什么肯出钱,不是没有,是和他堂兄闹家务,有意出难题。
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儿拎出来,为的就是敲山震虎。
这里的官吏,有一大半是外放的,没有进京面过圣,更没有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掌印。
看他长得年轻俊美,敬畏之余又存几分试探,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手,立刻把众人打退了半里地,愈发的小心奉承起来。
刘懋体胖,一头冷汗淋漓而下,忙抽出汗巾来,边擦边道:“家务事体,叫厂公见笑了,惭愧惭愧……卑职们备好了官轿,请厂公移驾,厂公请!”
甬道尽头停了几顶朱红大轿,轿顶飞角描金,并不是一般官员的配备。
肖铎看了眼,还算满意。
东厂护卫见他默认了方过去,把抬轿的衙役都替换了,上百大红织金妆花飞鱼服的扈从环卫着,光看这副排场就震慑人心。
肖铎前面走着,音楼默默尾随。
他回头看了眼,天青的纸伞下是一张甜美的笑脸。
他虽不说话,视线却须臾不离她左右。
她从下船起就两眼放光,故土真有这么叫她迷恋么?他沉吟了下问她:“你是随我住官署,还是先回家里去?”
音楼的家在吴山脚下,离这里不算太远,大约七八里地。
你问她,她自然是归心似箭,可又怕给他添麻烦,咕哝了下道:“你眼下忙,等忙过了再说吧!”
一旁的按察使看他们说话的调儿很家常,大邺宦官娶妻也是稀松平常,便不疑有他,笑道:“官署太简陋了些,卑职们在西湖边上觅了处宅子,据说是当初神宗皇帝游幸江南时建造的,依山傍水,景致也好,厂公和夫人住那里正相宜。
旅途劳顿,夫人先歇一歇,回头要上哪里,吩咐下来我让下头军门开道,护送夫人前去。”
音楼被他夫人长夫人短叫得很难堪,又不好说什么。
看肖铎,他倒坦然得很,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她也只得认下了。
“就依魏监史的意思办吧!”
他淡声道,“上宅子里认个门儿,来去也方便。
明儿让二档头送你回去,在家住两天就成了,出了门的闺女久留了不香甜。
我一得空就去接你,你要是住得不舒心,自己想回来也不难。”
他操心得太多,难免有点婆婆妈妈。
表面上不苟言笑,可话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音楼应了声好,“你只管忙你的去吧,我回自己的家,哪有那么多忌讳!”
他听了扯着嘴角一哼,“但愿一切都如意,不过倘或要我出面,你也别客气。
知会一声,我即刻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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