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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己心里是一团兴奋,但是想到公孙天成早先曾说过,他只不过是不停地企图找一种药来使得楚国苟延残喘罢了,心里不免闪过一丝阴霾,自嘲地笑了笑:“先生看来,我抓的这一帖药,恐怕也治不好国家上上下下这么多毛病吧?”
公孙天成呵呵一笑:“世上有哪一种药能够包治百病?如果因为找不着这种灵药就把病拖着,岂不更加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如若是病急乱投医,那不会死得更快?”
符雅插嘴。
公孙天成看了她一眼,道:“小姐看来,何为乱投医?”
符雅道:“就好比一个郎中给人看病,说病因是甲乙丙丁等四条,可开出来的药却一条不能治,或者只能治甲、乙,不能治丙丁,那旁人是不是可以有话说了?不如等一等,先养着,或许将来遇到个好郎中——又或者说,这个郎中根本就是个庸医,连诊断都诊断错了。”
公孙天成道:“小姐所言极是。
若病因是甲乙丙丁,这郎中所开的药方起码要能治甲乙丙,或其他任意三条,这才能使人信服。
不知小姐看程大人的新法,将旧时积弊治了几条?”
符雅道:“程大人说急务有三,民贫、官冗、外虏,而民贫为重中之重。
民贫的成因程大人总结为赋税、徭役、豪强。
新法中有‘方田法’可制止土地兼并偷税逃税,并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又有‘官买法’变地方供奉为中央采买,使得富庶之地的粮食不至于浪费,而贫瘠之地的百姓不至于多交赋税,由此看来,新法对‘赋税’一条可算解决的完满。”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徭役使百姓不堪重负,新法只说要减免,请问减免之后差事要由何人来完成?至于豪强,新法中有‘官卖法’,使他们不得再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但青黄不接之时,百姓无米下锅难道不要像富户借贷?此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富户怎不乘机放高利贷?请问程大人若是禁止富户提高贷息,一旦他们拒绝将粮食借给农户,农人将何以糊口?”
公孙天成拈须沉吟片刻:“程大人的新法可否借老朽一看?”
程亦风没想到公孙天成愿意给自己意见,求之不得,连忙把那几页纸递上。
公孙天成一目十行,读得飞快,只一刻,面上就露出了微笑,喃喃道:“官买法……官卖法……没想到又有人……真是天意!”
程亦风正是不解,老先生却将那几页纸又放下了,负着手,道:“既然已有官买官卖,老朽再给大人献上一条‘官雇法’和一条‘官贷法’。
前者是指由朝廷出资,雇佣各地闲散人员来担当各项杂役。
若普通农户在农闲时愿意为朝廷出力的,也可参与。
总之,凡为朝廷做事的,必然给予工钱。
后者是指由朝廷出面将国库中的官粮以及各地留存着以备赈济大灾的粮食贷给百姓,照样收取什一利息,秋收之后连本带利与当年的税银一并上缴。
豪强粮多,岂能多过朝廷?况朝廷利息极低,信誉又好过商家,百姓岂有舍朝廷而趋豪强之理?久而久之,豪强无利可图,自然就无法再欺压百姓了。”
举一反三,公孙先生果然厉害!
程亦风想,只是,事事都要朝廷出资,朝廷哪里还那么多银两?
他不及问,符雅先提出来了:“朝廷虽然铸银造钱,但是朝廷毕竟不是个聚宝盆,哪里就变出那么多银钱来又是买粮食,又是雇杂役?”
公孙天成笑:“朝廷的钱多从税收而来,若要敛财,非得开源节流——节流之项,程大人以提了,要精兵简政,老朽不赘述,而开源一项,可以大做文章,首先一条就是加税。”
“加税?”
程亦风和符雅都是一愣:那岂不是和新政的‘富民’宗旨背道而驰了么?
公孙天成道:“不错,就是加税。
但不是加在百姓身上,而是加在以往不曾纳税的那些人头上。”
此言一出,程亦风不禁心头一亮:“先生的意思,是向寺院道观征税?”
见程亦风已然开窍,公孙天成便笑而不答。
楚国一向以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而自居,对于佛教、道教,乃至由胡人传来的回教、景教一视同仁,以礼待之,寺院多享民间香火,又有“功德田”
不须纳税;宫里每遇大事,依各个皇帝皇后太后的喜好不同,请各自尊敬的法师入宫讲道做法,免不了又有一番赏赐,更便宜的是,僧侣道士皆免徭役,他们的生活,可谓除了吃斋念佛不可婚配之外,逍遥可比皇宫大臣。
如今若向他们征税,虽然免不了口舌之争,但能给朝廷带来多少财富啊!
想着,程亦风立即拿笔来记。
符雅善解人意,从旁替他铺纸,磨墨,但又问公孙天成道:“先生从寺院道观收取税金,的确可得一笔额外之财,但是,全国寺院道观能有几许?倘有十万处,每处征税一百两,则一年征得一千万两。
符雅不才,那日曾在东宫中偷看过我朝国库收支记录——太宗朝时大约每年收入四千万两,支出一千三百万两,神宗朝时,越收入四千四百万两,支出八百八十万两,而元酆年来,收入虽然达到五千万两,但支出也几乎是五千万两——程大学士的新法,虽然有‘方田法’杜绝逃税,但此法同时也减了不少劣等土地的赋税,不知是否会持平,如今又要用国库银两进行‘官买’‘官卖’‘官雇’和‘官贷’——这‘官买’一项且撇开不论,就算是和旧法持平,那么其他三项,大人打算用那新征上来的一千万两完成?符雅请问,如此庞大的工程,一千万两能够完成么?即使完成,收支平衡,那我国国库岂不还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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