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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真是惊人地相似,1937年在南京的国军和2009年在南京的解放军的遭遇如出一辙。
这个城市已经遗忘了战争,遗忘了1937年。
我在雨花台站下来了。
黄昏时的雨花台安静得吓人,路上没有一个人,他们像水一样从地上蒸发掉了。
进入12月份,南京的天空像哭泣的小孩一样阴雨绵绵,讨厌的天空哭泣了半个来月,今天终于晴朗了。
雨后的南京并没有迎来明净的天空,它永远都是灰色的。
这几年的南京,雾霾天气越来越多,曾经有一个早上,整个南京都被悬浮在空中的微小颗粒所覆盖,一米开外就看不清了。
我已经在南京生活了十六年,但还是不大喜欢它。
雨后的南京仍然浸泡在灰色的污染物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硫磺味,有些甜腻和呛鼻。
我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该不该喜欢这种味道。
我很熟悉这种味道,我当兵时曾在一个弹药仓库待过,那里每年都要处理一大批报废的炮弹、手榴弹。
我们就在一条山谷里引爆它们,那些天里,整个仓库的上空就漂浮着这种味道。
对于和平年代的军人来说,这种味道是多么亲切啊,它让我们觉得自己好像亲临战场一样。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军人,能算什么军人呢?战争是军人的情人,不喜欢战争的军人不是军人。
我就在这时看到了苏宁电器。
阴冷的寒风像个老人一样没有一点精神,它们撞在黄蓝相间的苏宁电器的墙壁上,纷纷呻吟着掉在地上,钢筋水泥建筑冷冷地注视着它们。
我茫然地站在那里,苏宁电器门口的寒风中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我充满忧愁地看着她,总觉得好像还有点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身子簌簌发抖,进去一个人,她都忙弯下身子,露出机器人一样预先设置好的热情而又僵硬的微笑,而别人就像没有看见她一样昂首而过,或者说是看到了,却把她当做毫无知觉的塑料人,他们当然不用理会塑料人。
我想起来了,我需要买一个可以录音的MP3。
我写的这个小说是个现实主义的小说,我要用老兵李茂才的回忆来写作这个小说。
我讨厌那些打着现实主义的旗帜,但写得都很虚假的小说。
亲爱的读者,你们所看到的每一行文字,你们读到的我的每一个小说都将是真实的。
我揉了揉肩膀,我还背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沉重而结实的松下笔记本电脑,闪着钢蓝的光芒,和这个自大而又自卑的岛国居民的矮小而结实的身子一样耐用,我已经用了两年,它连一丁点漆都没有掉。
在此之前,我曾经用过国产的笔记本电脑,但不到半年,掉漆和频繁的死机,几乎让我扯光了头发。
我心情一烦躁就禁不住要扯头发。
这个习惯不好,但总比用头撞墙好。
我有时真的都有用脑袋撞墙的想法了。
是的,我现在用的是台日本产的笔记本电脑,但我要用这台笔记本电脑写出一部和1937年南京大屠杀有关的小说来。
这是一件很具讽刺意味的事情。
我现在还需要一个能够录音的MP3。
老兵李茂才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北口音,九十多岁的年纪也让他的叙述支离破碎,我不得不竖着耳朵艰难地揣摩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听不大懂。
我需要用一个MP3把他的话录下来。
这样的老兵越来越少,除了慢慢整理,还有纪念意义。
我走到苏宁电器门口,迎宾小姐带着讨好的微笑鞠躬,我有点窘迫,不知道是该给她回以鞠躬还是报以微笑,结果这两样我都没做,我和别人一样,把她当做了塑料人,慌慌地从她身边擦过,掀开沉重的棉帘子,一股热浪扑面卷了过来,暖气开得足足的。
我买了一个索尼牌的MP3,我当然也可以买个其他牌子的,但我偏不这样做,我就是要用日本货来帮我记录这个民族兽性发作的那一刻。
我希望这个小说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一颗射向这个兽性民族心脏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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