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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芸呆呆地,好似提线木偶,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用帕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江家这一关是过了吗?
——黎公怎么突然转性了?
——收徒还收吗?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却说不出一句。
“若是他写不出令您满意的卷子呢?”
沉默间,江苍打破沉默,“若是,他就是不行呢。”
黎淳眼中的慈悯一闪而过,那双年迈衰老却又沉静智慧的瞳仁安静地注视着江芸芸。
“那你便另寻老师。”
黎淳离开时,下了两个时辰的雨也终于歇了架势,只是乌云还未散去,天色昏沉。
内城的商家紧赶着挂出灯笼,昏暗的鱼骨状的街道瞬间灯火通明,落雨之后冷清的街面上,很快就出来成群的游人们,欢笑声不绝。
夜市千灯照碧云,扬州的夜市在这条东关街上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黎淳坐在马车里,喧闹声不绝入耳,各家商铺挂着的灯笼光亮顺着缝隙挤进来,照亮漆黑的车壁。
他沉默地坐着,手边是临走前江芸塞给他的手帕。
“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狼狈的小童站在台阶下,浑身湿漉漉的,江家高大的门楣阴影落在他身上,本就瘦弱的身形越发矮小,可他的眼睛却是这么亮,连带着漆黑的瞳仁都好似含着光。
“我也不会是您的污点。”
他折腰而拜,神色认真。
雷鸣震耳雨风涌,孤光弱萤一点星。
他这辈子收过很多徒弟,厉害如李东阳,天顺八年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如今已是左庶子兼侍讲学士,实干如杨一清,十四岁乡试中解元,十八岁中进士,曾担任山西提学佥事做出无数能事,眼下父孝除服,还是会有一番作为,他的子孙则是由他亲自教导,也各有各的出息。
这些学生如杨李二人,以神童闻名遐迩,生来就该有一番作为,再譬如他的子孙深受父辈影响,勤学苦读,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只有遇到江芸,这个年岁还未启蒙已经晚了众人一步,若是寻常人早已寂寂苟活,混混过日,可偏偏他在这个小童身上看到了那点微弱的光。
他察觉扬州繁华下的百姓孤苦,他悲悯大雨下无助的母子,他身上有着常人难有的执拗,总让人恍惚为之设想,也许这株角落里的野草终将会长成挺拔的蓬蒿。
那一刻,他不可抑制地心动了。
“今日是佛诞日,内湖上都是游船,游人看热闹把路堵住了。”
黎风停下骡车,无奈说道。
黎淳回神,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湖面上已经飘了河灯,有僧人捧着撒了盐的豆,邀请路人品尝,他揉了揉额头:“绕路回去吧。”
黎风从一条小道里绕了出来。
“一个佛诞日扬州就这般热闹,听说杨通判还打算大办上元节,说要造烟火,到时路上的人肯定多到走也走不动,也不知县衙的人力够不够。”
黎风笑说着,“只可惜是看不到了。”
黎淳闭眼不语。
“老夫人。”
骡车停了下来,黎风惊讶说道,“您怎么在这里?”
黎老夫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原本昏暗的小巷因为这一盏灯笼也有了少许光亮。
“买个书,结果这么久不回来,我自然担心。”
黎风解释着:“去了一趟江家。”
“江家?”
黎老夫人惊讶地看着走下来的黎淳,“是送江小童归家吗?”
黎淳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淡淡说道:“雨大,送了一程。”
“他年岁小,又这般瘦弱,若是今日冒这么大的雨回去,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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