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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知你永远不会对我忠诚的情况下,奢求我的信任,”
杨无端失笑,“你不觉得荒唐吗?”
“不荒唐,因为它不公平,公平才是真正的荒唐。”
丁新语前行的脚步终于顿住,他收回背在身后的双手,绯红的宽大衣袖在风中鼓荡起来。
杨无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她抬头看,瓦蓝的高高天幕上刮着风旋儿,一些细小的黑点被风带着呼啸来去。
她猜测那是没落地就会化尽的冰雹或者雪团。
丁新语推开一扇角门,门外是一处隐蔽的转折,由墙壁的角度造成视角屏蔽,里面的人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一时看不进来。
杨无端又看到了相互之间挤得连根针都插不进人群,与刚才身临其境不同的是,她现在的感觉更像抽离了感情地冷血旁观,明明她和人群之间仅隔了一道门槛,却像是用显微境研究细胞地横切面。
她看到那些绞缠在一起的手和脚,细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污垢无处不在,如鳞甲或者第二层皮肤那样包裹着他们,而破布片似的衣物则是第三层壳,脏污得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和形状。
这不是江南富庶之地精明狡狯的百姓,亦不是帝都见多识广的平民,他们脸上仅有唯一的表情--没有表情,目光涣散而麻木地凝视着前方的空白。
“你不需要对我忠诚,”
丁新语冷冷地道:“若你真如自己所标榜那般心怀天下,你应该对他们忠诚。”
“那么你呢?”
杨无端寸步不让,有些话上回临别她一直没机会问出口,“你不在乎朝廷和皇帝,不在乎国家和子民,你到底在乎什么?难道你觉得你只需要对真理忠诚?”
“不足够吗?”
丁新语转过身来,绯红官袍在他旋转时轻轻荡起,又缓慢地伏回他的躯体之上,他们离得太近,杨无端这才惊讶地发觉丁新语瘦了许多,本来只是略为宽大的端朝官袍显得比以往更为空荡。
他微微低目看着她,杨无端下意识地伸手撑在他胸膛上,他可是有过前科的,她没兴趣再被强吻。
就像猜中了她的心思,丁新语挑起一边唇角,看了看她的手,目光缓慢地沿着她的手臂往上,杨无端打个寒颤,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寸抚过她*的肌肤。
她的掌下是丁新语温热的胸膛,肌肉和骨骼之下脏器的震颤规律地传导到她手上。
真可笑,这个冷血疯子同样有血肉和跳动的心脏。
“杨无端,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与真理大道相比,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
他慢慢地念出她的名字,而她立即想起他说,杨无端,你可以只做一个女人,但你选择了做官。
既想做官,又期望他人怜惜,哪能让你一人占全了好事?
她重逢后头一回抬头凝视丁新语,看着他俊美无铸的脸,看着他星光灿亮、无情却似多情的双眼。
她屏息等待着,等待那双薄唇吐出更冰冷的句子,便如他的人一般带着锋锐的刃口,轻易将她划得血肉模糊。
但丁新语只是抬起左手,食中二指轻之又轻地从她脸颊上滑过,轻得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一个触摸。
他的手中途挥向门外,笔直指向那些仿佛被抽走了灵智,行尸走肉的人群。
“因为有生皆苦,”
丁新语昂首,带着与苍凉语义截然不同的骄傲,断然重复道,“有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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