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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绿皮车鸣笛时（第3页）

1983年春分，宁阳火车站飘着煤渣味的晨雾里，江枫攥着报道通知书的手指节发白。

油墨未干的"

运转车间调车员"

几个字被汗洇得发皱，他仰头望向横跨月台的天桥——绿皮车厢正吞吐着白茫茫的蒸汽，信号旗在雾中忽隐忽现，像极了他那个在朝鲜战场失踪的父亲电报里写过的场景。

"

借过！

"

清亮的女声擦着耳廓掠过，江枫下意识侧身。

蓝布工装包裹的纤细身影灵巧钻过行李堆，两根麻花辫梢系着褪色的红头绳，在雾中划出两道流火。

她怀里的牛皮封账本"

啪"

地掉在月台边缘，被蒸汽凝成的水珠洇出深褐的圆斑。

（红头绳与煤灰）

运转车间值班室的挂钟少了根时针。

"

江枫是吧？跟着老郑学甩挂。

"

主任咬着大前门烟卷，钢笔尖在花名册上戳出个窟窿，"

调车场不是学校，被车钩挤成两截可没人给你收尸。

"

墙上奖状框突然震落，玻璃碴溅到江枫脚边——姚玉玲正踮脚换"

安全生产300天"

的红幅，裸露的脚踝沾着道砟石的青灰。

老郑的翻毛皮鞋踹开铁门时，江枫正弯腰捡玻璃。

安全帽檐还粘着饭粒的老调车长拎着信号灯，灯罩上趴着只僵死的蟑螂："

兔崽子杵着等雷劈呢？103次煤列等着解体！

"

姚玉玲突然从脚手架跃下，红头绳擦过江枫肩章："

郑师父昨儿喝了两斤烧刀子。

"

她指尖在账本上敲出暗号般的节奏，"

西头三道的闸瓦该换了。

"

（车钩上的月光）

子夜的调车场像被泼了墨。

江枫跟着老郑钻进车列缝隙，车钩的锈腥味混着老郑呼出的酒气往鼻腔里钻。

"

三车！

"

嘶吼声炸响的瞬间，江枫扑向制动阀，牛皮手套在零下二十度的铁管上黏掉层皮。

待车列喘着粗气停稳，老郑掀开他安全帽，往里面倒了半搪瓷缸二锅头："

车钩咬合声比亲娘喊吃饭都紧要！

"

交班时江枫在煤水塔后撞见姚玉玲。

她蜷在备用轨枕上，红头绳浸在夜露里，借信号机红光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

103次超轴572吨，"

她突然开口，"

郑师父多喝了三两。

"

月光掠过她鼻尖的煤灰，照见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制动气压数据。

（血染的信号旗）

技术比武那日飘着冰雨。

江枫抽到夜间溜放科目，信号旗在雨幕里冻成硬板。

老郑的吼声混着雷鸣："

十车！

推进！

"

江枫刚摸到闸链就听见不祥的吱呀声——腐朽的链环在他掌心崩裂，铁屑在颧骨犁出血沟。

姚玉玲的红头绳突然掠过车底。

她半个身子探进轮毂间，发梢扫着制动风管："

蓄压器漏风！

"

沾满煤灰的手指飞速拧紧备用阀，雨水中浮起她袖口渗出的血线。

比武结束的汽笛声里，江枫攥着染血的优胜奖状。

姚玉玲在工具棚给他包扎，忽然用镊子夹出他衣领里的铁屑："

溜放速度比标准快3秒，制动率超了郑师父的纪录。

"

（铁轨下的隐患）

晨会宣布成立青年突击队时，老郑的搪瓷缸在江枫耳边炸响。

"

敢不敢接长轨焊接的活儿？"

酒气喷在江枫渗血的纱布上，"

别以为会算数就能上天！

"

窗外闪过姚玉玲抱文件的身影，牛皮封面上"

无缝钢轨应力测算"

的墨迹被雨晕开，像道陈年的旧伤。

江枫在更衣柜底层摸到父亲遗留的朝鲜地图，泛黄的鸭绿江曲线与调车场股道诡异地重叠。

压在下面的工作手册突然滑落，扉页钢笔字刺痛眼睛："

1983年4月8日，西头三道闸瓦编号0472异常磨损——姚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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