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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一件又一件。
已逝的灵魂从他的叙述里生长出来又飘离地面,变得很轻,和我握握手,摸摸我的脑袋,用细长的草叶戏法一样变出一只小猫,放在我的手心。
我想起我问二哥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哥哥知道我们想念他吗?
知道呀,二哥说。
可是他说不出什么能说服我的理由,于是只好又重复一次,他知道呀。
我扭过头去,小声告诉他若是这时候有蒲公英随风飘起,我便信。
理由这样的简单:母亲以前说蒲公英会把人的愿望一起带走,找到一处温暖的地方落地生根。
可是我从未在这处小山坡上见过蒲公英。
二哥无法再说什么,只好弯起眼,轻轻笑一笑。
他笑起来和大哥是那样的相似,又那么不一样。
在他离家前往战场的前一天,我们最后一次坐在了大哥的墓碑前;我第一次以一个虔诚信徒的姿态朝大哥拜了拜,告诉他,现在二哥也要去战场了。
你要保护他哦。
二哥就在我边上坐着,开始时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在我催促着让他跟着我一起祷告时声音很小、像说不出口;直到后来我装作生气了,在他肩膀上锤了两拳头,他才抬起手把我拽进他的臂弯里,无奈一样笑着说,哥哥会保护我的,像小时候那样,你呀,就别操心了。
我藏在他的怀里,一边闷闷地笑,一边偷偷地哭。
后来……是几年前呢?二哥也死去了,骨灰盒和衣物被送回来,只不过没有大哥那枚沉甸甸的勋章。
我隐约从这唯一的不同中意识到什么——哥哥当时绝不仅仅是如那位独臂战士所言“心脏中了一枪死去了”
,因为一枚这样沉重的一等军功勋章,怎能这样轻易地、这样轻飘飘地就落在了哥哥身上?战场上死了这样这样多的人,一个模糊却又令人心生敬畏的“卓越的贡献”
怎么就单单算给了哥哥?父亲和母亲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们依旧彼此都当作什么也没察觉到、或者说我们根本就不敢去察觉——仿佛这样,就能不用再重新揭开一次那条深可见骨的伤疤。
那天下着大雨,我独自从家中跑出来,一路奔跑到大哥的墓碑前,抱着它放声痛哭。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哭什么,是哭二哥的逝去、是怪大哥没有遵守诺言保护好二哥,还是在哭那隐藏在海面之下、勋章之上的更深更痛的东西。
那一天我再一次回想起当初我对着那位独臂战士脱口而出的、喊错的一声“哥哥”
,全身几乎都被大雨冲垮了。
思绪至此,我忍不住屈起腿,把下巴一并搁在手背上。
此时雪已经停了,世界像整个地被抹去了声音,有不知从哪里蹦来的小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爪印又扑腾着飞走,直到这时我才从一地的干枯碎皮里意识到这根树枝已经被我剥得干干净净,方才那种苍白在空气里暴露得时间长了,已经有些发灰。
或许我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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