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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流转,当空一轮冷月。
已有好些天没落过雪了,庭前残雪都已被清理干净,只剩斗拱勾檐上还留着或厚或薄的一两点残碎,月光洒落在琉璃瓦片上,像澹澹的金波,还有一些洒落在庭院里的金砖上,如一汪汪清水。
四周都是寂静的,偶尔一两声响,是檐下的铁马金铃,被风吹动了不得不摇晃起来,却也知要收敛似的,一两下便绝了,反更凸显了那幽寂。
这一切,都只因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已沉入了梦境,似乎整个帝国也跟着他陷入了一片无边的深静幽暗之中。
断云倚在钦庆宫的殿门口,望着院里泛着水泽的地面,贵重的金砖在月光里映出的波纹都那样的炫目,可再怎样的华美却也都被拘在这一隅宫苑——难怪,他会想逃离——想起远方的那个人,虽天涯海角,却是一样身困围城……不知怎的,忽又想起里面沉疴的帝王,指尖那一点诡异的暗红,心弦莫名“铮”
的一声。
远方传来轻微声响,她抬眸,只见漆黑夜空为一点莹白点破,扑朔间渐渐近了,原是一只洁白的信鸽,飞越过月色,如同穿越过层层波浪。
冥冥中,心里那弦像被谁牵引,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鸽子落在她掌中,足上缚着一根细小的铜管,泛着幽冷的光泽。
借着月光,她看清那铜管上的飞鹰纹记,与白天所见那人腰牌上的一摸一样。
“先别拆。”
身后低低的一声。
她一惊,几尖叫出声。
郎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见她回眸,做个噤声的手势,从她手里接过那信鸽,查看四周无人后,道:“跟我来。”
说着便自去了。
通往偏殿的步道宽阔,顶上也是琉璃金瓦覆盖,因靖平帝素崇古风而恶奢靡,两旁精雕细刻的铜制烛台都暗着,原本透露烛光的地方空洞洞的,像是漆黑的眼睛。
道上二人均未持灯,断云只见一抹黑影于前面引领着,走得很慢,似乎有什么令他的脚步迟疑不决,往日的款款优雅,今夕透出种异样的凝重。
步道尽头的偏殿也黑着灯,夜色里只露出黝黑的轮廓,感觉他们就像是要从一方黑暗走进另一方更深的黑暗里,脚下不由就慢了下来。
前头郎溪已走到偏殿门口,一回身,却没料她还行在步道上,晚来风急,步道轩敞,夜风带起那衣袂飘飞,年轻女子的身形便显得越加单薄了。
无声的,他叹了口气,却还是从信鸽腿上解下铜管,走进殿内,点燃了灯烛。
断云扭头看了眼于转瞬即逝于夜空中的白影,方跟着进入。
一盏孤灯照亮下,见殿内陈设十分简单,几张桌椅,几副挂轴,约莫是平常官员候见时的场所。
郎溪将她引到桌椅旁,过了会儿,沉沉的叫了声:“王妃。”
她抬起眼,见他手上铜管寒光一闪,竟有些刺眼。
“既然被王妃撞见了,我也就不瞒了。”
郎溪不知何时已取出了铜管中收藏的密件,一向浅笑怡然的大内总管面色从未有过这般沉重,将布条放到她手上,“这是飞鹰使从灵水传回的消息——因西北普降大雪,鸽子倒比人晚到了一步——是十五日晚间的讯息。”
轻飘飘布条忽就沉得不能承受,她看见上面文字都是暗语写成,不能分辨,却仍觉得重如泰山,郎溪似知她心思,翻译道:“灵水城破,乌桓军已杀入内城。
两军混战,未见兰王。”
像被火灼了似的,断云丢开那布条:“不……不可能……”
手上一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然颤得那样厉害。
郎溪看着那求救似的望向他的水眸,虽有心理准备,却未想到还是被那目光刺痛,深吸了口气,方说道:“这是真的,王妃,灵水能支撑十五天,已经是一桩奇迹。
十五日,乌桓太子亲领军强攻了整整一天,又有高人教他摆下了破军之阵。
我军青龙营中计,受困阵内,兰王爷为救袍泽,亲率三百轻骑突入敌阵,自此下落不明……这是飞鹰使戴谦在灵水亲眼所见,经由一班卫士接力日夜兼程赶回报信,这世上不会有比飞鹰更快的消息——最新的一份,便是王妃手里这一张了,应当是王爷出城之后,飞鹰使遍寻无果才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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