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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军向来训练有素,自闻说对岸敌人渡江来犯,便即沿河岸排下防御之阵势,待之惟等纵马赶至之时,只见沿江一路:军旗招展,令旗飞扬,由犬牙交错的岩石自然构成的掩体之后,铁甲湛然,兵刃雪亮。
只是,披坚执锐的战士们面上却有着丝丝与之不衬的迷惑。
随之望去,远远见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浩浩江面为余辉所染,半江瑟瑟半江绯红,一江波光如金鳞闪闪,载成百条大小船只自对岸不疾不徐驶来,风帆鼓鼓,大小不一,却是一片纯白。
这显然不像是个进攻的架势。
之惟将手中远镜递与并骑的林云起。
“这是……?”
谋士接过,稍一扫过那一片横陈江面的白色,面色便是一变,“薛简这是要干什么?!”
兰王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而他们身后,随军的两个少年早被当作了重点保护对象,此时已被羽林拖到大石之后隐身,见了江上情景,忍不住探头探脑,却是不明所以。
怀桢见识略多一些,疑惑道:“那些不像是战船啊。”
便是清执见了,也道确不似个开战的场景:“难道是来议和的?”
怀桢先是点了点头:“倒是有这么一说:开城投降的那方要身披孝服,抬棺牵羊……”
说着又摇头,“什么跟什么呀!
差点被你小子误导!
披麻戴孝那是国君投降的架势,就算是薛简他亲自来降,也哪够得上这排场呀!”
正议论着,江上船只已然缓缓驶入了所有人视野之中,只见漫江遍水除了白帆林立,更有船篷白布素裹,船尾白幡飘拂,领头船只之上,有人向这面高声呼道:“澜州城士绅乡民代表百人,请见兰王——”
不是军队,却只怕比军队更难对付。
这副装扮,自是来者不善。
是升帐坐待,示之以仁和;还是立马横刀,吓之以兵威?虽料想这光天化日己军重围之下,人未必敢有行刺突袭之举,却更恐对方怀的乃是乱军之谋。
林云起看眼之惟:“王爷……”
眸中沉敛:或许,不见方是上上之策。
却见之惟肃身端坐马上,只目光缓缓拂略过四周兵士,最后淡淡凝于前方江面,淡声道:“让他们过来吧。”
船只靠岸,船上众人一一下船,多半披麻戴孝,余者则手持灵幡、竹篮、香烛等物,大半是老者、妇孺,只少数青壮男子随行,行动迟缓,神色阴郁,一见便知是货真价实百姓,而非澜州守军假扮。
这头靖难军遵令让出一条通道,让众人上得岸来。
等这一百百姓悉数都上了岸,这才看见江中每条船上亦有一二衣甲持兵者,想来是负责护送的澜州守军,皆是甲胄鲜明,神情肃穆,似乎丝毫不为岸上敌方气势所影响——仅管中窥豹,那薛简治军功力已然可见一斑。
而这边令人心生忧虑的却并非这些军容严整的兵士,而是一至兰王马前便大放悲声、抛洒纸钱、高举灵幡的寻常百姓。
忽然之间就哭声撼天,泪飞如雨,一瞬间山似为之所摇,水似为之所感,澜江沧沧,顿时涛生浪涌,千层雪浪拍岸有声,令人心中不由悚然。
无人能在这情形之下安之若素,大石后的少年已然不顾人阻止的站起身来,清亮凤眸和琥珀瞳仁紧紧盯牢了那一片汪洋白浪,以及为那惊涛骇浪包围的一骑银白。
马通人性,兰王身下坐骑似也感受到了四周气氛非同寻常,若不是人稳稳勒著缰绳,只怕已要后退,现在只能四蹄在原地焦躁抬落。
然而,马上骑士身形却似纹丝未动,如他面上浅浅笑纹:“小王之惟,不知诸位所为所来?”
便有居最前列之一白发苍苍老者上前一步,离兰王马头只一步之遥,颤颤巍巍跪下,在旁人的搀扶下仍是完成了草民拜见亲王的整套礼仪,见了之惟免礼的示意,方才起身回道:“小老儿黄再兴拜见兰王。”
旁边立刻有人介绍道:“黄老先生乃是我澜州城之人瑞,隆熙朝之举人,今年整满百岁,乃是澜州最德高望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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