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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沈妃居处——梅苑,正是秋雨甫落时分,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一进苑的荷花琉璃照壁之上,泛起一圈圈带着玉光的涟漪。
沈妃显是已得了通报,竟亲自在照壁旁迎侯,见了断云,还未等她见礼,便一把拉了她手,更不等她开口,便道:“妹妹难得来就逢了这么个天气,不过,这雨中看景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说着,便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了伞来,“咱们姐妹俩在苑子里走走,如何?”
断云自不能辞,也从紫菀手里接过伞。
沈妃微微一笑,因隔着伞不便拉手,就松开来,当先走进苑中。
断云跟着,绕过影壁,只见奇石堆叠,流水淙淙,绿水之滨种植着几棵翠柳,石阶之畔依偎着数丛清菊,此时雨增水势,平日的静水此刻也作了潺潺奔流,带走无数花瓣西去。
只听沈妃问道:“我这苑子如何?”
“好生雅致。”
“妹妹说雅就定是雅的。”
沈妃笑笑,“不瞒妹妹说,我其实于这些雅的俗的都一概不懂。
在家时,家父只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也就将就能认得几个字,够将《女则》读个通顺而已。”
断云但笑不语,缓缓将苑中雨景一一收进黑眸之内。
此时,两人已走至抄手游廊之内,只见雕梁画柱抱拢一苑疏影横斜,一棵棵虬曲多姿的树干沐浴在细雨霏霏之内,水雾朦胧,挂梢成泪,更添几分婀娜。
沈妃收了伞,静静凝注着廊外,半晌,方道:“你说这儿景雅,却也不是现在的人布置的,现在的人只管住在里头罢了,别的事,都已经变成了规矩,照着规矩做,也就是了。”
油纸伞落下,露出其后女子淡静的容颜,目如点漆,眉如远山:“姐姐,这规矩也当通人情不是?”
闻言,沈妃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鬓脚,钗头金凤轻轻摇曳,口含的东珠若吐若衔,只见她摇了摇头:“妹妹怎就知道规矩当初就不是按人情定的呢?”
雨声渐大,惊动了檐下的铁马,撞出一串脆响,只听断云一字字道:“可毕竟是条性命啊。”
沈妃笑了:“妹妹果然是行仁术的善人。”
“姐姐……”
“没用的,妹妹。
不是姐姐不给你面子。”
沈妃打断了她,慢慢转过身来,眸中水光离合,“姐姐也不是无情的人啊。
可若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又能怎么办呢?”
顿了顿,她重新转过身去,面对着重重雨帘,缓缓道,“好妹妹,不妨听我说了这规矩的由来,再来告诉姐姐吧。”
雨中的故事亦从雨中开始——
十一年前,十八岁的兰王迎娶他生命中第一位王妃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但那天是个春日。
朦朦的春雨浸湿了大红的花轿,大红的仪仗,还有铺了一地的大红的花瓣,远远望去,如云似霞。
虽然雨一直没有停,却还是有半个京兆的人都赶来欣赏这场婚礼,也许是因为,这是靖平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亲自指婚,又也许更因为,这是那座已成了传奇的王府在沉寂许久以后,终于又要开始书写新的风流典籍。
于是,就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这样的喜雨淋漓中,凤冠霞帔的内阁徐相的独女,顶着一头的珠翠琳琅,戴着一身的风光荣宠,被抬进了王府的大门。
然而这场雨中的旷世婚礼,却并未如人们所期望的书写出新的传奇。
也许真是因为沾染了潮气的缘故,大婚后的兰王府自此也蒙上了一层朦胧不明的气氛。
连春风也吹不散这团迷雾——浓雾之后,徐妃住的梅苑不时传来器皿破碎的声响,而九思堂内新婚燕尔的兰王让紫菀搬了进去。
而再后来,风过处,雾中隐约的声音已变成了桂苑内的娇声倩语。
没有人知道原因。
只道那一年,似乎比往年都多雨。
直到年底,这样的情况终于有了些微改变——兰王妃有喜。
人们终于在阳光下看见兰王与王妃在苑中并肩散步,兰王玉石般的眸子里有了淡淡的暖意,而暖阳映照下,徐妃苍白的颊上也第一次教人捕捉到了笑意。
然而一夕云卷云舒,雨季又不可避免的来临,那一夜倾盆大雨,这个随着雨丝而来的王妃终于也还是随着雨丝而去,和她一起离去的,还有兰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有过的一个孩子。
“我进府不久,太妃就和我说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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