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爷的心病

    　　水爷随小儿子铜柱进城卖了一场苹果回家就蔫了。

    老伴以为水爷病了，伸手摸了摸水爷的额头，一点也不发烫，就问：“老头子，怎么了？进城时还精精神神的，一回家怎么像打了霜似的？”水爷一声不吭，只顾抽闷烟。铜柱媳妇吓坏了，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自己的男人惹公公生气了？”连忙回屋里给公公下了一碗打着荷包蛋的面汤，端到水爷面前。水爷扔出一句话：“不饿！”老伴追问一句：“到底咋着了？”“心里堵得慌！”水爷又扔出一句硬梆梆的话。老伴想找小儿子问个明白，可小儿子铜柱又开着车出去了。儿媳妇试探着问：“爹，喝点？”水爷点点头。儿媳妇赶紧与婆婆下厨房，吵了一盘芹菜，一个花生米，从坛子里捞出2个咸鸭蛋。水爷自己喝起闷酒来。

    水爷今年60出头，中等身材，四方面皮，眼睛炯炯有神，生产责任制前干过5年队长，生性热心肠，邻里有个纠纷什么的都愿意来他这里讨个公道，在村里也算是个人物。想不到进了一趟城，却给他重重的一击。唉，这世风！

    原来都是大儿子钢柱与小儿子铜柱一起进城卖苹果，这次碰上大儿子走亲戚。早上，水爷被小儿子临时抓差进了城，来到滨海市里的早市上。爷儿俩在人行道上占了个位子。铜柱在汽车上支起摊子，水爷一看车旁还有一小块地皮，就从汽车上拿下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下，把较小的苹果从车上挑出来叫卖。早市上的人真多。9点多钟，正是买主拥挤的时候，有六七个买主围在汽车周围挑选苹果。水爷看见有个中年妇女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在自行车上，只顾埋头挑选苹果。水爷就想起家乡赶集的时候经常遇见的小偷，就想提醒中年妇女一句。就在这时候，从一旁闪出一个身影，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一脸的麻子，穿戴还算整齐，梳着大背头，腰带上还挎着手机。麻子的手迅速的伸向中年妇女的手提包，摸出一个绿色的钱包。水爷轻声喊了一句：“嗨，看好自己的包啊！”由于人太嘈杂，中年妇女没有听见，其他人也没有听见。听见的只有水爷自己和麻子小偷。水爷正想喊第二次，麻子迅速冲了过来，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对着水爷威胁：“老东西！再管闲事我捅死你！”水爷这才知道，今天碰到的不是一般的小偷，是个地痞流氓。水爷的第二句喊声被堵了回去。水爷觉得脸膛发烧，脊梁沟也冷飕飕的。

    麻子一看水爷不吱声了，像条老鼠一样溜走了。

    中年妇女买好了苹果，到手提袋里拿钱，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钱包的影子，就喊了起来：“我的钱包被偷去了！”水爷说：“已经走了，因为我说了声，要用刀子捅死我。”中年妇女眼睛里已经含着泪水：“钱包里面有100多块钱啊！”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位老大娘骂：“可恶的杂碎，造孽！”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接上了话茬：“麻子是个老手。每天得手不下于三次，少说收入不下于百元。”“就没有了王法？就没有人管？”水爷问。“管？现在谁还管这样的闲事？自认倒霉吧。”一个女青年摇着头叹息一声。一看找钱无望，中年妇女无可奈何的走了。

    水爷不能容忍的是，麻子竟又折回头来，给了他一顿教训：“老东西，以后记住只管做你的买卖，闲事少管！你没有听说过？地头蛇公安也要让三分，你充什么好汉！今天碰到我算你幸运，要是碰见年轻的哥们，你就是走出一百里路，照样追上你抢走你的钱，或者用刀子把你的车胎捅破。你以后再也别想来这里做买卖！”铜柱赶紧给麻子赔情：“对不起，俺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来，吃个苹果。”

    麻子唾液横飞，慷慨激昂，水爷眉头紧皱，只觉得有血直往脑门上撞。他抬头看了看一个劲向麻子赔不是的儿子，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液。仿佛干坏事的不是麻子，而是自己。麻子当着众人的面正在给他上一场如何做人的政治课！

    麻子接到苹果，觉得拣回了脸面才骂骂咧咧的离开。“真不要脸！”水爷紧咬的牙缝里只挤出了四个字。

    平时孝顺听话的儿子等麻子走了以后，数落起水爷：“我们又不是本地人，这些无赖咱惹不起，以后别管这样的闲事。”水爷想教训儿子一顿，可转念一想，儿子说的也没有错啊。现在连猫都怕起老鼠了！前一阵子在报纸上看到猫怕老鼠的消息，自己还在摇头不信，谁知道今天老鼠在大街这么疯狂！水爷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不出来，像是吃了个死苍蝇，别提多恶心了！

    想着，喝着，半斤二锅头进了肚。水爷步子开始摇晃，自言自语道：“难道猫真的怕了老鼠？”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窝囊。

    晚上，平日一沾酒就睡觉的水爷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折腾到下半夜。

    从那，水爷像添了块治不好的心病，死活再不跟儿子进城卖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