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回到帅府行营,第一件事情便是叫云卫离来,问他彭鑫送礼的事情。云卫离面色尴尬,挠头道:“少帅,昨日确有彭监令派来的人,送了几盒珍珠首饰,三盒人参鹿茸,还有几块貂皮,都是一些从辽国过来的土产,现在我们跟辽国贸易未开,这些东西也算稀罕。”
云铮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胆子见长了啊!本少帅不在,你竟敢妄受贿赂?也不怕本少帅回来剥你的皮!”
云卫离两腿一曲,跪了下来,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嘴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昨日小人见老爷不在,本不敢收的,可想到来三关之前,夫人曾经发下话来,说尽量不要驳了边将们的面子,免得他们以后跟少帅不好相处,是以小人才斗胆收下的。”夫人,是指宁婉婷,至于林玉妍,因为云铮是少帅,所以她在帅府内的正式称谓是少夫人。
云铮大怒,气到极处,反笑起来,道:“好,好!”平一平心中怒火,问道:“就算是夫人怕我扫了边将们的面子,给你传过什么话,那么昨晚我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即刻禀报?”
云卫离叩头道:“夫人说‘你家少帅性子刚直,些许小事不要烦扰,回来之后报与我知道,我来与他说’,所以小人就没说。”
云铮怔了一怔,忖思片刻,道:“你下去罢。彭鑫送来的东西暂且不要退回,寻个妥善所在存放,不可令家中人等乱动。”
云卫离许久不曾见少帅对他发怒,这番对话下来,早已浑身汗湿,听云铮如此一说,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答应着退了下去。
云铮踱步转了两个圈子,想想老妈这样做的意思也很明显,自己虽然天生便是少帅,而后表现也堪称文武双全,接掌帅位当无意外,但自己的主要支持者几乎都在燕云卫和鹰扬卫,在真定卫和太原卫中全无嫡系,若是如此还得罪这两卫中的老人,未免会影响日后自己对这两卫的控制,她从这方面来考虑,吩咐下这样的意思就并不奇怪了。倘若自己此刻勒令将东西退回,虽然不一定气着老妈,但总也是辜负她一片心意,只是自己的打算跟老妈的想法并不一致,这还是要另想法子才好。
忽听门外通报,说楚秦风**来到,正在厅中等候。云铮应了一声,匆匆出去,只见楚秦风**上身,背了一根荆条,直挺挺地跪在大厅当中,模样煞是滑稽可笑。
楚秦风见云铮出来,当即叩头道:“小人罪该万死,请少帅处置。”
云铮不解道:“你有何罪?”
楚秦风抬起头来,一五一十地数道:“小人不从彭大人威逼利诱,宁死不写他的名字,罪之一也;不自量力,推选自己补任指挥使,罪之二也;将彭大人送礼之事四下散播,罪之三也。有此三罪,足死万次。”
云铮听了哈哈一笑,伸手拉他起来,给他解去了荆条,问道:“姓薛的说要告发你杀官,你究竟杀了什么官?”
楚秦风神色十分尴尬,终于还是说道:“那是小人十三岁那年在家乡做下的荒唐事,早已经不记得了。军中许多人都知道,秦风只是怕少帅新掌大权,又是新官上任,会拿小人开刀整肃军纪,一时猪油蒙心,才着了薛大人的道儿。”
云铮晒然一笑,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瞧你今年也要三十出头,十三岁时候的事情总是挂在嘴边作什么?本少帅可没这般无聊,整日陪你混闹。”
云铮自己走到主座上坐下,抬手示意楚秦风也在椅子上坐下,道:“这次的真定卫第一卫指挥使,本少帅已经决意要补彭鑫了。”
楚秦风毫不惊讶,似乎早在逆料之中,瞧着云铮一语不发。
云铮笑道:“怎么?你不是不服得很么?为甚么不替自己辩解?”
楚秦风摇头道:“小人不敢。”
云铮剑眉一挑,道:“不敢不服,还是不敢辩解?”
楚秦风低头答道:“二者兼有。”
云铮微微一笑,道:“数十年前,真定卫与太原卫原本不是我北疆总督府管辖,后来划归北疆管辖之后,帅府为保持北疆稳定,有许多应该办的事情都被暂压不办,时间一久,积弊深远,已非一日二日所能根除。如薛谦那般劣迹昭彰,本少帅尚能在父帅面前弹劾于他,将他去职查办,但彭鑫这样的却急不得。”
楚秦风垂头不语。
云铮想了一想,解释道:“譬如一株大树,我若齐根一斧砍断,固然爽快得紧,可是大树倒将下来,难保不会砸中伐树之人。因此,为策万全,必须先去枝叶,然后缚以绳索,一面砍伐,一面拖曳,才可确保无虞。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楚秦风摇头道:“小人不懂。”
云铮耐住性子,问道:“你可知道为甚么这次除你之外大家全都推举彭鑫做指挥使?”
楚秦风忿然道:“还不是那厮连哄带吓!”
云铮点点头,却又再问道:“那么何以他一哄一吓之下,众人尽皆乖乖听从呢?”
楚秦风瞪大了眼,既不愿说自己的伙伴没有骨气,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旁的解释。
云铮摆手定论,道:“何时尔等有胆量拂逆彭鑫,何时本少帅才能遂尔等所愿,当真推举一个指挥使出来。否则,也只不过是去了一个彭鑫,又来一个彭鑫而已。这几句话,你回去想想清楚,后日本少帅要启程去檀州和儒州了,约莫八?九月间,等大帅去了洛阳,我当大阅三边诸军,以震宵小。你好好保重性命,留到彼时,自有用武之地。”说着便叫人带他出去了。
楚秦风一头雾水,恍恍惚惚地去了。云铮便着手缮写条陈,向云岚弹劾薛谦缺额冒饷。像这种条陈,有理有据,证据确凿,送到云岚处肯定会照批,何况云铮自己又是少帅身份,那薛谦被云少帅抓个正着,自然没有什么希望了,云铮也根本不用担心会被驳回。
至于彭鑫,他倒是消息极其灵通,当日下午便来叩辕道谢。云铮同他闲扯几句,忽然道:“本少帅有一件为难之事,要求彭指挥帮忙。”
彭鑫自觉已经打通了跟少帅的关系,闻听少帅有事交代,喜不自胜,连忙诺诺答应,君不知为官者,从来不怕上官让你太辛苦,怕就怕上官一点都不让你辛苦,那才是大麻烦,因为那表示你对上官一点作用都没有了,不拉屎的人,还蹲着茅坑做什么?
云铮不紧不慢的道:“彭指挥前日送来的东珠甚好,本少帅甚是喜欢,但只愁无线可穿。”
彭鑫闻听这话,一颗心当即放了下来,这新巡抚、小帅爷上任伊始便疾言厉色,不料说到底原来只是个贪财好货的角色。当下不住拍胸,说是要送一卷金线来给少帅穿珍珠。
云铮立马欢颜笑语,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亲亲热热地送他出去。待他走了,却转身叫道:“韩大人出来罢!”屏风后面应声转出一人,却是真定卫的监令韩逊。真定卫和太原卫的都指挥使按例都是由大帅兼任,但大帅通常都在燕京,所以副都指和监令的权限就颇大,这位韩逊监令便负责整个真定十二卫的军纪整肃。
云铮笑道:“让之以为如何?”让之,是韩逊的字。韩逊四十来岁,按说云铮比他小了辈分,但架不住人家是少帅,是小主人,所以称呼他的字也是可以的。
韩逊脸色铁青,恨恨道:“这厮果真如此!”真定卫的军纪比不上燕云卫,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说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谁叫燕云卫是“天下锋锐”呢,真定卫比不上爷正常。但再怎么“正常”若是被少帅抓了个正着,却总是非常丢脸的事情,韩逊身为军纪主官,焉能不怒?
云铮两手一摊,道:“本少帅代父帅巡边,所有权限,皆赖父帅信任所予,哪敢私相授受,取这等不义之财?可是彭大人盛意拳拳,实在推辞不得。何况日后还要仰仗彼等治军,却也不好叫他面子上过不下去。让之大人仕宦多年,又身担监令之职,谅必有以教我。”
韩逊苦笑道:“官场之中迎来送往本是司空见惯,真定卫的情况想必少帅也略有耳闻,此事少帅当真追究起来,卑职担心对少帅自己却也没甚么好处。”
云铮摇头道:“那不如同卖官一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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