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鱼年[一零一]
周锦鱼几乎坐在椅子上缓了大半天, 才从那道赐婚的圣旨中缓过神来,那位来宣旨的小公公已经走了,周锦鱼失态到当场呆若木鸡, 像府门前的石狮子那般,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她娘柳氏推门进来了。
周锦鱼知她定然是为了柳熹的事情而来, 便强打起精神道:“阿娘,我知道您想念外公,但他初来乍到长安城,朝廷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所以此时绝不是您二人相见的好时机。”
柳氏轻轻应了一声,她又如何不明白这些,这些年她多番暗中派人前去打听柳熹的下落,最终也没能查出些什么,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也不差这一会儿。
况且周锦鱼说, 柳熹如今正深受天顺帝的重用,刚加封了二品大员, 还要去邱麓书院当院首,这么一想, 柳氏的心放宽了些, 反正如今柳熹身在高位又深受陛下重用,一时半会儿也就没人敢动他,她这个当女儿的, 可以稍稍放下心来,暂时不见也便不见吧。
柳氏默了会儿,问道:“你外公他……身子还好么?”
周锦鱼笑道:“他老人家身子硬朗着呢,除了眼睛看东西看不太清楚,其他都好。外公说他早些年也去漠北找过我们娘儿俩,不过后来漠北的人说我们死了,他便以为是真的。”
柳氏眼中已然有了泪,啜泣道:“是我不孝,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周锦鱼劝道:“娘,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外公他老人家在京城,迟早会有相见那一日,到时候您再尽孝也不迟。”
柳氏点了头,觉得周锦鱼说的有理。她们娘儿俩如今在京城是隐姓埋名过活,周锦鱼做了男装打扮,而她则是换了名字,整日里以面纱遮面,她们母女俩早已经把自己硬生生的活成了别人。
过了会儿,柳氏见周锦鱼一副蔫蔫的样子,便知她定然是为了圣旨赐婚的事情忧心,便宽慰道:“那长公主也不是豺狼虎豹,何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周锦鱼叹口气,没说话。
柳氏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不如,你应了这圣旨也便罢了。”
“不能应。”周锦鱼叹了口气,摇了头直言道:“娘,那长公主何止是豺狼虎豹哦?我此前在万岁爷面前告她的状,我若是和她成了亲,哪里又有个好?况且,小包子娘的下落也还没查到,当初明明说好了要和她成亲的,如今又娶了旁人,那我同那些薄情寡性的负心汉又有什么区别?”
柳氏也随着她叹出一口气来:“话也不能这么说,如今是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柳氏还未把话说全,周锦鱼硬邦邦的接了句:“她没死。”
“好好好,她没死,可一连半月都没见着人,怕只怕,她就是不乐意同你成亲,这才会走的。”
周锦鱼沉默的低下头去。
关于这一点,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小包子娘是不是因为不愿意嫁给她,这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虽说我也不想让你娶那长公主,但圣旨已下,如今也是没有法子。”柳氏道:“方才老王妃得知了你被封为驸马的信儿,差人来嘱咐我,你到明日且先进宫去谢恩,可万不能捅出什么娄子来,你若是捅了什么娄子,这遭殃的可是整个周家。”
周锦鱼点了头:“我知道了娘,可是明日进宫里去,也不是因为我被封了驸马去谢恩的,而是万岁爷要在金銮殿上召见金科前三甲,我是去听封的,至于驸马,我可不稀罕。”
柳氏连忙道:“这话在私下里说说也便罢了,可不能拿到金銮殿上去说。无论如何,你进了宫里都应当谨慎行事,可莫要倔脾气犯了,说你不稀罕驸马之言,到时候龙颜大怒,周家上下全都要受你连累。”
周锦鱼咬着牙道:“可是娘,我不甘心,只要小包子娘还没出现,只要她没亲口同我说,她是因为不愿意嫁给我才离开的,我便不甘心。”
柳氏顿了片刻,她明白周锦鱼对那位沅小姐用情至深。可如今那沅小姐忽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当初跟她说的好好的,等周锦鱼科举考完了便成亲的,如今却是摆了个大乌龙。她在生意场上早已经见惯了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是周锦鱼这两天的惴惴不安她又看在眼里。
柳氏最后无奈,只能劝道:“老四,她如今是音讯全无,今早派出去的家丁也全都回来了,整个长安城咱们都要翻遍了,都没找着她们娘儿俩,她们要么就是已经出了长安城去了,你又何必再执念于此?”
柳氏叹口气,继续道:“我还听说,前日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从护城河边上抓住了一个女刺客,被乱箭射杀了掉到河里,听说那女刺客被杀的时候不远处还有个孩子,也不知道真假。”
周锦鱼闻言,只觉得胸口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几乎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那个姑娘的音容笑貌近日来在她梦中接连出现,她又惊又喜,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是当她最后走近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便会化作一场桃花雨,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等她醒了,她便隐隐有了些预感,这个梦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尤其是当柳氏说有人被乱箭射杀掉进护城河里,她心中那股原本压抑着的不好的预感陡然间愈演愈烈,最后再也压抑不住,身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下来。
她此时心思全部都在那个被乱箭射杀的女刺客身上,也确实不想再听柳氏继续说下去了,直接站起来道:“娘,我自个儿出去找找她去。”
她说完,也不顾柳氏在她身后喊她,一路走出了府去。
柳氏看着周锦鱼外出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呢。”
周小山原本在园子里浇花,见周锦鱼要出门立刻也跟着走了出来。
周小山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问道:“四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周锦鱼直接道:“去刑部,怎么着,这你也要跟?”
周小山愣了愣,立马跟了上去,笑道:“小的自然要跟您一块儿去的,可四公子,您去刑部做什么?”
周锦鱼没搭理他,继续迈开步子往外走。
主仆二人来到刑部,多番打听了才知道那个女刺客并没有被送来刑部,而是被送到三里外的义庄去了,据说是要等着仵作查完了便直接丢去乱葬岗。
周锦鱼心急如焚,又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义庄。
义庄本就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等周锦鱼到了义庄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她一踏入义庄那一刻便只觉得阴风阵阵,寒风直往脖子里灌。
义庄的大门外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破败的旗子,白旗黑子,像是招魂幡在迎风招展着,上面写着“义庄”二字。
周小山打了个哆嗦,腿有些打怵:“四公子,我看咱还是回去吧,这里也太吓人了。”
周锦鱼不理周小山,径自走了进去。
刚一推开门,便看到里面有个干瘦的老头正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整齐排列着的一座座的棺材前。
屋内光线昏暗,更是阴沉沉的,整个阴沉的屋子里所有的光线全都来自于老头手里提着的那盏红灯笼上,把老头那张全是褶子的枯瘦的脸照的通红,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老头有些机械的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不速之客,他许是太久没说过话,嗓音都是沙哑的:“你是什么人?”
周锦鱼虽然也有些怕,但还是尽可能的挤出了一个笑来,道明来意:“老人家,我听说前几日一名女刺客被送到了这里,能否给我看上一眼。”
老头眯着眼,一副八卦的表情问道:“你同那女刺客是什么关系?”
周锦鱼回道:“并无关系,只是我家中丢了个孩子,无意间听人说起那女刺客,像极了偷我家孩子的拐子,便想着来看一眼,以寻我家孩子的下落。”周锦鱼这个借口用的极好,方才她在刑部也是这么说的。
老头明白过来,当即便伸了一个巴掌:“五两银子。”
周锦鱼立刻掏出了银子递上去,五两算是少的,方才她在刑部足足用了七十五两,这才把消息给问道。
老头接过了那五两银子,用牙咬了咬确认了银子的真假,眼中对她的警惕消除了些,这才带着周锦鱼来到一尊棺材前。
老头伸手一指:“喏,这就是了。”
周锦鱼借着老头手中灯笼的光晕,屏住呼吸,往那棺材里看了一眼,先映入眼帘的没有她想象中的一张腐烂恐怖的脸,而是一双大脚,若是单看那双脚,周锦鱼却不相信这是女人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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