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果不出张德所料,这一日日暮时分,萧陌当真回到了雍都,甚至还来不及梳洗收拾,第一时间便进宫向萧隐请安了。
久居金沙城这种苦寒之地,萧陌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又粗粝了不少,再加之一路昼夜兼程,还要分神抵御沿途的刺杀偷袭,他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不但瘦了一大圈,就连形容都枯槁了几成,兼之一身风尘未去,仪表不修,使得本来冷峻如冰的俊美王爷此刻瞧着着实狼狈,连张德都看得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都不敢相认了。
“你这一路行来实在是辛苦了。”望着那个一贯爱洁的男人变成这般模样,萧隐也禁不住唏嘘了一番:“该回府先行休整一番才过来的,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如今这般,倒像是他在欺侮异母兄弟似的,便是朝臣们得知了也有的是话议论。
“臣弟无碍,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还是先跟陛下把军务禀告分明了为好。”不卑不亢地呈上了换防金沙城的军情奏报,萧陌单膝点地,脊背挺直,依旧是一副铁骨铮铮的军人模样:“幸不辱命,金沙城诸事均已处理妥当,边境再无刀兵之事,陛下可不必悬心记挂了。”萧隐可以自然无比地将自己当成是弟弟,可他却不能够再将之视为一般的兄长了。万事万物,还是以谨慎小心为第一要义。他既能在战场上留下挣得一条命下来,在雍都当然也不可以随便丢弃了。
伸手接过张德拿过来的折子,萧隐并没有立即打开,反倒是盯着底下的男人瞧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难怪南诏的公主殿下会对你一见倾心了,就算这样的风尘遮掩也盖不住我大雍男儿的风采卓然……远之,这一回,你可着实是福气不浅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外表到为人处世,的确是出色到无可比拟,就连他看着,也挑不出一根刺来。无怪乎当年父皇会格外倾向于他,以至于忽略了其他那么多个儿子。
南诏的公主殿下?萧陌听到这个称呼,脑海中浮现而出的第一个身影居然是宁玄意。不过一想到黎烬,他就马上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陛下所言,可是南诏帝君的胞妹安平公主?恕臣弟愚鲁,陛下这话的意思,臣弟却是捉摸不透呢。”萧隐给他的秘旨之中只说让他火速归京,余者,却是一个字的旁的消息也没有的。方才,他听这人唤着自己很久都没被人提起过的表字,还是以那样一种若有所指的口吻,他只当是自己跟宁玄意的私下往来被萧隐给察觉了。如今看来,他话中提及的,竟然是楚予珩的那个小妹妹楚予瑶。可是,自己跟那个小姑娘又能有什么联系呢?他连她的样貌都记得不甚清楚,又何来什么倾心之谈?萧隐这一杆子,未免也打得太远了一些。
“那你可知咱们这皇城之中来了一位贵客?”注意到他面上的懵然之色不似作假,萧隐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就此把话给说明:“也罢,你至今都尚未娶亲,这事儿也不能由着朕一人决定。且等你先见过那位贵客,让她当面跟你言明以后再谈吧。”说着,他也不令萧陌回府歇息,只让张德带他去明德殿洗漱休整,等翌日用过接风宴再回府不迟。
而萧陌明知这一切安排定有缘故,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告辞之后便跟着张德一径离开。及至他一个人坐在明德殿的软榻之上,这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觉到有一股子浓浓的疲倦正打心眼儿里散发出来,令得他整个神经都松弛得昏昏欲睡。
就在他撑着额头半阖着眼小憩的当口,外殿通向内间的帐帘却像是被风给吹动了一般,轻飘飘地就拂动了一下。萧陌的眼皮微微一动,身形只依旧如初,直到那股似风若云一样的飘渺气息来到近前,他才猛然出手,袖中寒光一闪而过,一柄短匕已是裹挟着凌厉无比的杀气,直朝来人的心口要害处扎去!
皇城中的守备历来就森严异常,更别说才刚出了齐佑那一档子事,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行止约束得很,又怎么可能会有无辜无害的普通人专挑这个时候潜入自己所居的处所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坏好意,或者,压根儿就是为刺杀自己而来的!这种时刻,自然应当先下手为强了。
然而,这杀机四伏的一招却全没有预想之中的那般顺利。来人大概也是吃了一惊,原本清浅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略微重了一点儿,但仍然是下意识地就躲避了过去。萧陌眼见得一下落空,没有收手的同时便又加重了力道,那削铁如泥的短匕改扎为劈,横向一划就朝着那人的面门再度狠击了过去,大有不见血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而那人在这时也已经有了防备,仰面后倒避开锋芒的瞬间立时便轻喝了一句:“萧远之,是我!看清楚了再动手!”那声线压得极低,可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萧陌的耳中,惊得他一刹那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甚至在收势之时还隐约现出了几分狼狈和歉疚,看得那女子忍不住就又笑了:“是我不好,不该在你刚回来的时候就过来打扰的。”
“哪儿的话,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我只怕我过于冒失,误伤了你就不好了。”随手将那柄短匕扔到一旁的桌案上,萧陌复又瘫坐了下来,看着跟前言笑宴宴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你就是他说的那位贵客。我真是半点儿都没能联想到,否则,也不至于有刚刚这一出了。”
所谓的贵客居然是他许久都没有见过的宁玄意,而这个女人,在明明知晓他心中所属的时候居然还要替什么南诏的安平公主跟他联姻……他倒是很想听听,她此刻专程过来是为了告诉自己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