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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月亮升得越发高了,廊下的烛火照旧被风吹得有些晦暗不明…王昉垂眼看着地上,她的身影被灯火与月色拉得很长,有风拂过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扬州杜家,杜姨娘,王佩…
她袖下的手依旧攥着手书,用力而颤抖。
覃娘见她出来刚想说话便看到王昉的面色,她心下一凛也未说什么,伸手去扶了她一把…三人默不作声往外走去,迎面却走来一个蓝衣剑客,他身穿蓝衣腰间悬剑,月色之下朝她们缓缓走来,正是说不出的疏阔好男儿。
覃娘见到他忙止了步子,一面是在王昉耳边低声说道:“四姑娘,这便是救我们的那位恩人。”
待这话说完,她便先朝蓝衣剑客拱手一礼,口中是言一句:“多谢恩人昨日相救。”
王昉闻言也暂时敛下了紊乱的心神。
王昉抬了头,明艳的面容大半掩在兜帽之中,只是露出底下弧度恰好的红唇和白皙的下颌… 一双潋滟的杏眼微微掀起往前看去,月色之下一个蓝衣剑客正站在不远处。
男人的年纪并不算大,约莫也只有二十余岁的模样,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贵气,倒是没有半点江湖剑客的味道…若不是他这一身打扮,即便放在金陵城中,众人也只怕该认为他是哪家的士族公子。
而更令王昉惊讶的…
却是眼前这个男人,她竟然认识。
楚斐…
当年王昉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迎娶傅如雪,并在金陵担任云麾使一职位…她那会嫁给卫玠后平日在府中也惯是无聊,自从傅如雪嫁到了金陵她时不时得也请她过府一叙,说起话来免不得也提到了这位楚斐几句。
楚斐原是淮阳楚家的嫡子…
淮阳楚家素来出名仕,楚斐却是喜武厌文,自小便离家出门闯荡…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回竟会这么早就见面。
既然他出现了,那傅如雪?
王昉心下也止不住一动,她的确担忧傅如雪的婚事,前世因为山贼一事被王家退了亲,傅如雪蹉跎了好些年才遇见楚斐…只是当年她嫁予楚斐的时候还是受了不少冷言冷语,好在他们婚后甚是恩爱,倒也是十足十打了旁人一记耳光。
只是这一世,虽说前头有个江湖剑客的事…
可那到底也只是傅家的秘事,并无多少人知晓…傅如雪的名声还在,王昉委实不希望她还是跟前世一般,平白蹉跎了这大好年华。她思及此看向楚斐的目光也止不住带了几分灼热。
楚斐看着王昉也有一瞬得怔楞…
他自是认识王昉的,上回在檀城的时候他便见过她,其后在李家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她一回…只是不管是他见到的王昉,还是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到的王四小姐,都是一个聪慧而清明的女子。
那时他便觉得也无怪乎素来不喜这男女之情的九章…
这一回竟然会陷得这么深。
他也知晓如今在里头的许青山便是王家的护卫,上回他路过城门原不过是援手相助,只是在知晓许青山的身份后索性便动了心思留了他下来…因此在此处瞧见王昉,他虽然觉得意外倒也并无什么感觉。
只不过…
楚斐看着那双即便掩在兜帽之中却还甚是灼热的眼睛,止不住有些全身发麻起来,连带着握着长剑的手也忍不住颤了几颤…
为什么今夜这位王四小姐的眼睛竟然如此灼灼若贼?
楚斐知晓自己的相貌不差,平日不拘去哪里都能吸引不少女子流连的目光,有时候闲来无事他也会与她们挥一挥手,更能引来一群尖叫…可那是别人,眼前这个女人可是陆九章看上的女人,若是让九章知晓他的女人竟然对他有意思,会不会杀他灭口?
不不不…
按照陆九章那个性子,只怕会比杀他灭口还要惨烈几分。
楚斐想到这,只觉得喉咙都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原本还想帮九章在这位王四小姐心中刷一刷好感,如今看来往后该避险的还是得避险,不然若是等这位王四小姐情根深种,他当真是有苦都难言了。
他思及此便握了握剑,半句话都未说转过身往外跑去,没一会便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楚…”
王昉看着他骤然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半句话都未曾说出口,她只能瞧见楚斐一角的蓝色布料翩跹在月色下划过…不过也只有这一瞬,那道身影便再也看不见,彻底隐于这无边夜色之中了。
楚斐这个举动自是让三人都怔楞了几分。
还是覃娘先回过神来,她看着王昉主仆两人,想了许久才开了口:“四姑娘莫介意,大多江湖剑客脾性都有些怪异…夜色已深,我们先回去吧。”
王昉闻言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先前所想也不过是因为看着傅如雪近日来颇有些消沉,才在这一瞬之间产生了这等想法。这一瞬之后,她看着楚斐消失虽然觉得遗憾,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若是他二人当真有缘分,即便她不插手也定会圆满。
不过到底是可惜了…
她是委实希望傅如雪能幸福圆满。
王昉由着琥珀扶着往外走去,只是在临走之际她却还是回头看了眼门扉…这处只怕也不过是那位楚斐的临时歇脚之地,罢了,且看他们日后的缘分罢。
她想到这便也不再说什么,任由琥珀扶着她走上马车…马车没一会便又重新驾了起来。
…
王昉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月上高天之时。
琥珀走上前轻轻叩起了门扉,原本侯在那处的小厮忙开了门,待瞧见王昉便又垂下了头,躬身一礼后口中是跟着一句:“四小姐。”
“嗯…”
王昉看了他一眼:“今夜辛苦你了。”
那小厮闻言忙恭声答道:“这是奴的分内事,担不得您一声谢。”
琥珀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跟着是和气一句:“四小姐素来疼自己人,这一份赏钱你便收下吧。”
“这…”
小厮看了看琥珀,又看了看那个荷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荷包不重不轻…可也足够抵得上他个把月的工钱了。先前只听说这位四小姐是个厉害的,打发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因此如今底下当值的难免有些颤颤巍巍。
如今看来这位四小姐却有几分赏罚分明…
若是好好替她做事,往后何必在此处当这等小差?他想到这止不住又朝人磕了几个头,口中是言:“四小姐请放心,奴一定会好好做事,守口如瓶。”
王昉倒不担心小厮会胡乱说什么,只不过驭下需得赏罚分明。她先前做的那几桩事,只怕已让底下这群奴仆惊恐了好一阵日子,让他们害怕固然是好,行起事来也方便许多,可这样管家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也是时候换一种方法了。
月色依旧很好,因着委实有些晚了,此时也有几分万籁俱寂的模样。
此处离有容斋并不远。
主仆两人行在小道之中,一路上也未碰到什么人,没一会便到了。珊瑚正坐在屋中打着络子,听到声音忙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主子。”
珊瑚并不知晓王昉今日出去做什么,只不过她也察觉出这阵子不拘是主子还是府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气息…
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只不过珊瑚素来不喜多问,既然主子未与她说,那她便只需做好手中的事便是…她从一旁的盆中绞了一块帕子递了上去。
王昉接过帕子,任由琥珀替她解下了披风,待拭过脸才问珊瑚:“可曾有人来过?”
“七姑娘来过一回,她知晓您不在也未说什么,只是待在屋子里下了一局棋。”
珊瑚接过王昉手中的帕子,才又跟着继续说道:“表小姐先前来过一回,奴说您睡下了,她便也未曾打扰。”
“嗯…”
王昉点了点头,她坐到了塌上初初取出手书,便听到外头传来流光的通禀声。如今流光与寒星一直跟着秦邢,此时来——
她也未曾多想,把手书压在茶案下端坐好让人进来。
流光走进来她行了一遭礼,便开口说道:“主子,秦邢出门了…奴让寒星已跟着了。”
这个时候出门?
王昉面色微凝,她袖下的手轻轻敲着茶案,口中是跟着一句:“你也去跟着,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
流光闻言拱手一礼刚要退下,便听到身后传来王昉一句:“万事小心。”
她回身看去便见王昉依旧端坐在软塌上——
灯火下的王昉面容凝重,眉心紧锁,她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再受伤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