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碧薇感觉到颈间一阵冰凉,夹杂着的浅浅的疼痛传来,疼痛虽浅,却不及她心中痛的万分之一。她喃喃地念着当日在众人面前,发誓加入沙华楼的誓言,只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自愿加入沙华楼,献一身本领以供差遣,赴汤蹈火,百死莫辞……”
“如果你不去,朝露从此从沙华楼中除名。”苏云栖直视着她的眼睛,眸中有丝丝异光闪过,语气森然,冷淡得近乎于威胁。
“苏楼主,你好大的威风啊!”舒碧薇眸中冷光如电,猝然闪过,寒声讥讽。面前这个她一心倾慕的人此刻瞧起来竟是那样陌生,可笑至极,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而今看来,似乎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原来,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沙华楼主的心中,她不过是沙华楼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罢了!
她袖间蓝光盈盈,清光万千——你还在迟疑什么呢,直到此刻,朝露刀还不出鞘吗?你真的要此刻死在他手中吗?“不,我不会对你动手。”誓言犹在,却如冷冷的讥讽。舒碧薇痛苦而茫然地闭上眼,彷徨地摇摇头。
苏云栖凝视着她,目光淡漠而哀伤,如一潭千年古水,其中涌动着丝丝她此时还无法明白的情绪。他忽然慢慢闭上了眼,青锋剑的剑尖竟然在微微颤抖着,沙华楼主武功盖世,怎么会握不住视如生命的青锋剑?只因他心已乱。
他握紧了手,一字一句道:“薇儿,别逼我!”不等她反应过来,铮然一声,他收剑入鞘,早已翩然走远,只有那淡淡的清冷的气息仿佛还在空中弥散。
舒碧薇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清冷的眸中竟隐然有泪,那一句他临走时抛下的话仿佛还在空中幽幽回荡:“薇儿,与其你以后死在我手中,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但是,我下不了手……”
她将脸缓缓埋入掌心,屈膝坐在绯衣楼边临湖的长凳上,斜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落在她如血的衣衫上,映得她指尖缓缓滑落的那一滴晶莹,也如鲜血般殷红。
细雨霏霏,烟云迷蒙,沙华楼主青衣萧瑟,立在洞庭湖边的玄亭里,手慢慢伸出亭外,冰凉的雨珠跃动着落在他掌心,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碧薇的情景——也是在这样一所亭子里,不在这里,而在君山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隐隐感到不安,觉得派朝露夕雪同去是个错误的决定,虽然这一刀一剑联手足可纵横江湖,但遇上真正的高手,胜负不过五五之数。比如,雪鸿组织那个代号为“雪鸿”的首领,再比如,南离教主孤光……
“你背负着悲哀而无法更改的宿命,为何不放手让他们在一起?夕雪一定能给她幸福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毅然决定了,原本平静如水的心还是会感到丝丝缕缕的疼痛呢?竟如万箭穿心一般剧烈。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苏云栖”,南离教的女祭司忽然在背后一字一顿地唤出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虽满面风尘,容色憔悴,却掩饰不住姣好的眉目,她斜倚着汉白玉雕琢成的栏杆立在那里,妙目不住地打量着对面的沙华楼主,一边揣测着对方见自己意欲何为——她的眸光凝聚在对方颈间的紫檀小木牌上,那是一个雕琢精美的护身符,然而,就在苏云栖转身的那一瞬,她忽然从那里读出了深彻的悲哀,一望无际的深红色,艳烈如血,那样撕心裂肺的深沉痛楚和绝望。
宸湮倒吸一口凉气,研习术法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心如止水地洞悉旁人的情感,并进而控制他们的思想行为。她武功不强,却会惑心术,心智稍有不坚者,就会受她影响,一步一步发展成傀儡。
然而,在这样深沉强烈的情绪面前,她忽然压抑得无法呼吸——护身符中,蕴含着好强的力量!它在竭力与之对抗的,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面前的青衣楼主,经历过怎样痛彻心扉的过去?护身符中保留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悲哀,宛如宿命般一道一道镌刻在掌心,无法逃开,无法抹去。
这种窥探忽然被打断了——“我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冷涩如剑的声音在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响起,原本稍微柔软的心灵在一次次暗示中变得坚硬如铁,铺天盖地的死灰忽然涌上来,淹没了所有的一切。下一句话却是有些迟疑的,“我再也不要任何人因我而死。”
“女祭司”,苏云栖神情却一片淡然,平静如水,淡淡道。他清俊的眉目与亭外的烟雨相映,似流动着一层波光,“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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