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我每说一个字,他的心便会被一根无形的针深深刺痛一次,待我说完,他的面色有少许的扭曲,不过很快便缓和下来,言道:
“其实我是知道的,自从你当着母后的面拒绝了我,我便知道你的心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只是我一次次骗自己,我以为你是因为和亲的约束,因为对母后的遵从,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爱上只有一面之缘的杨广,而我才是日日与你相守的人,只可惜,我错了,大错特错!”
杨谅仰面,几滴泪珠终是忍不住,滚了出来,他微微侧身,用手拂去,但我仍旧看得真切。
不,我绝不可以心软,再不能给他半分关切,要断,就彻底了断吧,只有让他对我死了心,他才会少受些相思折磨。
“对,我爱着杨广,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普通百姓,打从第一眼起,他就走进了我心里。如今,历经重重磨难,即便他一次又一次的伤我,不在乎我,弃我如敝屐,我仍旧无法将他从我心中抹去。”
泪珠便如房檐上的融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打碎,又溅起。
杨广——他始终是我心中的痛。
我甚至不知道,我方才的一番话,是故意说给杨谅听的,还是真就存于心间的。
“原来如此。”杨谅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仿佛那丛中的萤火,渐飞渐远,那一点光线渐渐消失,他的双眸亦再无一丝神采。
我不忍再看,只觉心头痛楚无比,但愿这一次,他能清醒的认清我二人的关系,再不要做傻事。
“你这样的苦,只因对他难以忘情,而他却不知惜福,纤儿,我好恨,我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对待你,却束手无策,帮不上分毫!”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五官皱在一起。
苍天弄人,我为他,心碎成万片,而杨谅,为我苦至这般。
“倾城何尝不是如此,她对你,更胜你对我,而你,你珍惜了么?”我答应过倾城,一定助她与杨谅结百年之好,虽然我未必劝得动杨谅,但我会努力一试。毕竟,这于杨谅,也是一件好事,珍惜眼前人,才是上上之选。
“倾城?”杨谅眉头微皱,眼神迷茫,随后露出一丝歉疚,“纤儿,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那是因为你封闭了自己,沉沦在自己的枷锁里。”
我走过去,伸手打开窗子,一阵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些冷,却更能令人清醒。
抬头看阳光照射下的山坡,斑斑未融的白雪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遥遥看去,山上的土黄早已不在,整座山都笼罩在这样晶莹的光芒里。
“你看,那山坡上的雪,美么?”
杨谅不明所以,愕了一愕,回道:
“山为骨,雪似肤,光若魂,自是美不胜收。”
我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我极力保持眸中的清澈与恬淡,一指另一边:
“你再看那边,山峰相连,绵绵长长,较之方才之景,如何?”
杨谅迷惑不解,却据实回答:
“山峰连绵起伏,银装素裹,又有蓝天为幕,更觉通澈,如此荒山野地,景致却是绝妙。”
我点点头,对杨谅言道:
“对极,赏景便如观人,你若每日只看此一处,便会以为这是最美的风景,而不肯移开视线。却不知只要稍稍把目光转向别处一些,便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致,或许会看到比你眼前更美的风景。”
我多想抹去他眼中的迷茫,让他更清楚的面对现实,不要再沉迷在他为自己束缚的枷锁里。
我就这样看着他,而他却盯着天边的绝美景致默默不语。
许久,他收回目光,目中的疑惑已无,他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明白我的心思。
“纤儿,难为你了。这些日子,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太多的烦扰?我总想你能过得好些,如今见你费尽心思苦苦劝慰我,而我却如此任性,倒觉拖累了你。”
他的言语之中含了些感动,完全不似方才的怨责。
我心内一阵轻松,只觉大石落地,他的沉迷,是我背负的最大的愧疚,而如今见他稍有醒悟之色,我自然十分欢喜,眸中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既知我辛苦,就该知道我想看到的是以前的杨谅,那个朝气蓬勃,画与箫都精到极致的杨谅,而不是一个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