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矜矜浅笑,强抑住内心的愤怒,挂了一丝嘲讽,言道:
“没想到堂堂突厥的亲王,见识竟如此之浅,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想找一二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容易之极。”
俟利弗设愣怔一下,目中的疑色却是愈来愈重,忽的从怀中取出一物,拎着一条红丝绳在我们眼前晃了一晃,那坠在红绳上的东西,居然是杨谅曾经送我的通灵暖玉!
我的面色微微发白,握紧了双手,护甲刺在手心的肌肤上,那样真切的痛意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要保持着镇静。那是杨谅留给我的惟一的东西,如今也只能算是遗物了,但我却不能开口要回,那样会暴露我的身份。
“你可认识这个?”俟利弗设眯眼打量着我,倘若此刻我有一个不小心,露出不妥的表情,恐怕他便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意的试探。
我点头,见他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我又故作不屑,轻松道:“在我们大隋,这种暖玉并不稀奇,我虽在深宫,却也见过许多。”
俟利弗设略略失望,却仍旧不甘心,把暖玉放在手心抚摸着,看着我,言道:
“本王寻此玉的主人寻了十几年,骑马踏遍了大隋的千山万水,甚至还去了东莱偏僻地,她却凭空消失了。除了皇宫,她还能躲到哪去?”
昭儿见俟利弗设喋喋不休的纠缠,早已怒不可遏,喝道:
“突厥的亲王都像你这般无礼么?!你该退下了!”
俟利弗设丝毫不退缩,冷冷看一眼昭儿,继续对我道:
“你们大隋向来尊卑有别,依本王看来,你一点都不像宫女,哪有宫女在太子面前敢这样大胆讲话的?而且你不自称奴婢!你究竟是谁?”
面对他越来越疑的神色,我强自镇定道:
“这好像与你不相干!”
昭儿挡在我的前面,怒道:“你要逼孤派人把你拖出去么?!”
俟利弗设毕竟是突厥派来的特使,谈的条件也全是对突厥有利的,杀了杨广,太子即位,对他们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他此刻也不想闹得鱼死网破,只得狠狠看我一眼,带着满腹狐疑,不甘心的转身而去。
而我,后背冷汗涔涔,早已湿透。
许久,御医赶来给昭儿包扎伤口,我也悄悄离去。
当晚,昭儿带着一丝疑色来到永安宫,犹豫良久,终于问道:
“母后,儿臣思之再三,觉得那突厥特使并不像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见过母后?”
我心内一叹,昭儿聪敏,我与俟利弗设的神情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更何况,俟利弗设不敢确定是因为我的年龄,但昭儿却知道我真实的年岁。
“昭儿不要多想,母后常年居于深宫,即便是出行,也是仆妇成群,哪有什么可能会见到外人,更何况是突厥人。”我略略掩饰道。
但我知道,这样的回答肯定不能令昭儿满意,他眸中已起了疑色,却碍着身份且又不敢确定,所以并未多问,施了一礼,请了晚安,便回东宫去了。
次日,召集来心腹大臣,商讨突厥人提出的条件,有人主张答应条件,换回杨广的,也有人不同意如此屈辱的条约,说要领兵过去,踏平突厥,救回杨广。
商议至最后,仍是没有半条可行的方法,眼看明天就是三日之期,昭儿更是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甚至连东宫也不回了。
嘉则宫灯火通明,亮了一夜又一夜,后宫中的传言越来越多,而我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只一心想着如何才能以最少的损失换回杨广。
最后一日晚间,昭儿垂头丧气来至永安宫,无奈言道:
“母后,儿臣已派了大臣去游说突厥的特使,可他态度强硬,甚至要求更过分了,如此看来,儿臣只有割地换回父皇了!”
我知道俟利弗设的心思,当初他能费尽心思把我掠走,便知不是善茬,如今杨广在他们手中,他自然要拼上一拼,绝不会服软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他明天在大殿之上,开口向昭儿讨要我的话,昭儿必然大怒,恐到时无法收拾,毕竟我是以宫女身份出现的。
“你决定了么?这样做,你可能会背负千古骂名。”割地赔款,给百姓的印象,只能是无能的昏君所为,与亡国之君没多大区别,而昭儿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
昭儿无奈点头:“儿臣别无他法,如果发兵的话,他们定然会杀掉父皇的。”
我缓缓合眼,只觉累极,我的昭儿,才刚刚掌了政,涉世不深,却遇到这种事,确实难为他了。
“既然你已决定,母后也无话可说。”
昭儿握紧拳头,恨恨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让这屈辱的骂名遗留千年,待父皇安全回来后,儿臣一定亲自上阵,踏平突厥,夺回失地,以雪此辱!”
昭儿双目通红,闪过血样的光芒,那样的恨,却又只能这样的隐忍,说到底,他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罢了,以大隋如今的国力,要想踏平突厥,谈何容易?
“这是后话,以后再议吧,你已三日未歇,还是赶快回去安歇一晚吧,打起精神,明日方能与突厥人谈判。”昭儿三日未回东宫,彤儿早已望眼欲穿,几日来宫里请安,神色都是担忧之极。
昭儿忿忿不平一阵,终于告退,返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