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陶姐之所以赶走香菱,就是为了红薯窖里的二毛。
因为香菱在这儿不方便,几天不走,她没法下地窖给男人送吃的,二毛还不饿死?
果然,香菱一走,陶姐就强撑着爬了起来。
按说,女人坐月子的时候,半个月之内是不能下炕的,不满月不能出门,更加不能劳动,要不然就会吃风。
所谓的吃风,就是怕风吹,怕着凉,将来落下月间病。
乡下的女人没那么娇贵,很多女人五六天就下炕了,十来天就下地干活。
而且陶姐根本等不及,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及时告诉二毛。
一步一挪下了炕,首先抱起了炕上襁褓里的孩子,然后提上瓦罐一步步靠近了红薯窖的入口。
动作很艰难,她把瓦罐挎在臂弯里,将孩子死死纳紧,费力地移开了遮掩井口的木盆。
软梯还在哪儿,她顺着软梯一点点爬了下去。
下身撕裂的疼痛依然还在,浑身依旧没有一点力气。
每挪动一次脚步都是举步维艰,头上的冷汗呼呼直冒。
她感到裤子又湿了,应该是血。
可还是咬着牙继续。
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下到底部,拉亮电灯,瞅到二毛的一双三角眼,女人觉得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她扶着软床喘了好一会儿,才将饭罐放在方桌上,也将孩子放在了二毛的胸口上。
陶姐说:“二毛,咱娃生了,今天中午生的,是个女娃,壮实地很,你瞅瞅……这是你的娃啊。”
二毛眨巴一下眼,两滴泪珠又从鬓角上流淌下来。
他眼珠活动一下,瞅瞅陶姐惨白的面容,又瞅瞅孩子的小脸蛋。
还好这娃不像自己,长得像陶姐,没准将来是个俊俏的大美女。
他好想爬起来,帮着女人整理一下蓬松的头发,抱怀里安慰一下,说声:“你辛苦了。”
可根本不能,哪儿都不能动,除了眼珠能转,眼皮能忽闪,嘴巴都张不开。
“呃……呃……。”他利用唯一的发声表示感谢,感激,愧疚,还有渴望。
陶姐就过来,抚摸男人的赖利头脑袋,将饭罐里的饭盛出来,一勺一勺喂他。
“二毛,你真的作孽了,得到了报应。瞅瞅全村的人多好,多善良啊?陶嫂给俺煮了大枣,翠花帮俺煮了鸡蛋,这鸡汤是香菱亲手熬的。孩子是初九亲手帮咱接生的,他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啊……。
再瞅瞅你,咋恁不是东西?有天你好了,还接着祸害人家吧……。”
陶姐一边喂,一边哭,还一边骂。
她恼恨二毛,恨他不成器,可无法抛弃他。
他是自己唯一心动过的男人,也是天下对她最好的男人。
就算二毛对不起整个仙台山的人,也没有对不起她陶二姐。
没错,当初他卖过她,可那是中了陶大明的奸计,人孰能无过?
当初那两个月,挣的所有钱,他都交给她保管。
掉下山崖以后,他还无微不至照顾了她一个月,一直到她痊愈。
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她三千块。
别管男人在外面游荡多久,回村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
他衣锦还乡,第一个找她显摆,让她跟他一起分享。
他说过要娶她,让她坐八人抬的花轿,风风光光吹吹打打嫁给他,做他一生的女人。
二毛在仙台山干了那么多傻事儿,祸害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她?为了证明他可以配得上她,为了证明自己比杨初九强,完全可以给女人幸福?
别人怎么骂,二毛都不在乎,他就在乎陶二姐怎么看。
因此,二毛欠下村里人的债,也等于是她陶二姐欠下的。男人无力偿还,她必须代替他还。
一年前梨花村人口大普查,陶二姐曾经帮着三个女人带过环。
可当她准备代替第四个女人带环,变成四个环的奥迪轿车时,被乡卫生院的小姑娘当场识破。
不但没让她变成奥迪轿车,前面的三个环也全部给她摘走了,上面还给予了严重的警告和批评。
如果不是二毛帮她竭力辩白,女人就被工作组的人抓起来,关小黑屋去了。
她也不会怀上现在的娃。
二毛心疼她,怜惜她,她也心疼二毛,怜惜二毛。
变成灰烬的烈焰又死灰复燃,激情燃烧起来。
陶姐擦干了眼泪,说:“二毛,俺有娃了,有男人了,有家了,有家真好……你赶紧好起来吧,陪着俺说说话也行。你咋不说话啊?是不是伤口还在疼?那你就喊吧!”
“呃……呃……。”二毛瞅着陶姐,也瞅着胸口上的孩子。
他的眼珠来回转动,表情焦急。
陶姐不知道男人咋了,赶紧把孩子抱了起来。
可二毛的眼光还是落在自己胸口上。
这时候,陶姐才看清楚,原来男人的胸口上有一根明晃晃的钢针。
那根钢针已经在二毛的胸口上刺了整整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