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具体的十几岁,隔得太久,记不清了。那时候,他是我见过的最俊的男孩儿。”
“还记得那一年我十二岁,母亲因为一场意外走了,司家的老夫人怜惜我这个孤儿,就把我接到了司家的那个大庄园里。你可以想象,一个没见过一个像样的高楼的乡下丫头突然去了那么一个富贵阔绰的庄园,该有多么的震惊和局促。”
“我知道我只是个保姆的女儿,保姆在这个大户人家里尚且要看人脸色,何况我还是保姆的女儿?于是自从进了那个大户人家之后,时时小心,处处留意,生怕得罪了那些有钱人。好在夫人对我很好,她闲下来的时候会找我聊天,还会给我很好吃的点心。那个时候我就想,西天的菩萨也不过如此吧,她对我真的很好。”
听到这里,周悠然在心里想着,找你聊聊天,给你塞点点心吃,就是对你很好了?哎……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懂得感恩的人,真是个可爱的傻女孩儿。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嘴上并没有出声,只专心地听着季泳继续往下说。
季泳说完了司家的老夫人,便开始说起那个“他”了:“夫人嫌我性格太过孤僻,就叫了大少爷来,让他多带着我玩。那个时候我瘦瘦小小的,只盼着大少爷不要调皮欺负我就好。并不敢真的让他带我玩。可是他好像并不嫌弃我,不嫌弃我来自乡下,也不嫌弃我胆小腼腆,他教我写作业,还带我去放风筝。”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春天,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在阳光里面一面奔跑一面放风筝,真的很好玩。眼看着风筝就快放起来了,可是二少爷嫌我的风筝比他的飞得高,就骂我是个丑八怪。当时年纪小,我一着急就哭了起来。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比不上城里的女孩儿水嫩。我没有白里透红的脸蛋,更没有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性格孤僻,沉闷的很,不爱说话,一点都不活泼。我自己头不喜欢我自己。”
“后来是大少爷来安慰我,他告诉我,他觉得我其实挺漂亮的……那是我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听人夸我漂亮。”
季泳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满心的欢喜。最最青春的豆蔻年华里,被一个出身名门的尊贵大少爷夸奖漂亮,对于那个年龄的单纯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一件很喜悦的事情。
周悠然看着季泳的脸,是的,季泳并不是个美女,相貌非常的普通。脸型一般,眼睛不大,性子也不够温柔。也许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长相一般的女子就越喜欢听到别人赞美自己漂亮,反倒是真正长得漂亮的女子习惯了美女的称呼就不太在乎那些赞美了。
是的,周悠然觉得当初司家大少爷夸奖季泳漂亮,大约只是赞美而已,应该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你想啊,季泳这个小姑娘被那个调皮捣蛋的二少爷惹哭了,大少爷作为哥哥,也作为司家的长子,肯定是要来调停的,拉开调皮的弟弟,再哄住哭泣的女孩子。于是就夸她其实挺漂亮的,根本就不是丑八怪。
没有想到的是,当年大少爷的一句简单的赞美,便在这个女子的心里留下了如此难以磨灭的印记。这真的真的是一个非常懂得感恩的女子。
周悠然看着病床上坐着的季泳,暗自叹息,这个女杀手何止不太冷,还是个不太聪明的女人。简直就是死心眼!
季泳一提到大少爷,似乎就像提到一个多么优秀了不起的男人一样,两眼放光:“大少爷人很好,他不仅带我一起玩,教我写作业,还带我参加宴会。豪门大家的宴会,多么奢华的场面,我那时候还小,好奇心重,总想去看看热闹,可是又不敢靠近,我害怕,不敢靠近,只能在暗处躲着偷偷地看。”
“是大少爷,他带我去参加宴会,带我认识很多了不起的人,给我取食物吃,告诉我不要害怕……跟在他身边是如此的温暖……这样的温暖大约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温度了……”
“我想着我总不能一直都受他的照顾,我虽然身份卑微,也该做些什么来报答他才对。是的,我一定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来做点事情来回报他。刚好那个时候司老爷子和人暗中签了协议,需要选送几个孩子去受训,到时候好保护司家的两个少爷的安全……我主动要求去受训……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堕进了黑暗里……”
“一起来的孩子,他们都受不了那样黑暗冷酷的训练,没有多长时间就退缩了。只有我,只有我坚持了下来。教官说,说我的性子沉静内敛,很适合干这一行……可是但凡是个人,谁都不会想要活在黑暗里,杀人不眨眼……我只是想要留住那一份温暖而已,很多个看不见太阳的夜里,都是那一份温暖在支撑着我……”
周悠然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季泳,你真的是个很死心眼的女人。”
“死心眼吗?也许吧。”季泳无奈地笑,“我以为当我再次回去司家的时候,那是去年,大少爷死了,司家散了。我暗中联系到老夫人,她大致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于是我便开始了为司家而奔走。我调拨了司漠和夜元阎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两只狼狠狠地互相撕咬……我还让mage为大少爷偿了命……”
提起来这些事情,季泳觉得很有成就感,连带上脸上也出现了满是活力的笑容。
周悠然听到这里就忍不住发问了,她问季泳:“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在那天会说出游采采?”
小寒被绑架的那天,全亏了季泳透露出二少爷和女星游采采的事情。不然那天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焦灼。按照季泳刚刚说的内容,她应该全力维护司家才对,为什么会在二少爷的背后倒打一耙?就是想不明白这些,周悠然才这么问了一句。
季泳被周悠然这么一问,脸色顿时就沮丧起来,回答说:“二少爷利用了我。他打着老爷子的名义和一个高官搭上,想要在司漠的莫氏财团上动刀子,却又怕司漠查到他,就让我暗中和他高官联系。将我当成一颗弃子扔到了司漠的手里,我差点被他害死。”
说到这里,季泳从病床上坐直了身体掀被下床,来到窗子旁,拉起窗帘,推开窗子,往外看去,眼下又是一年初春时节,只是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稚嫩的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了。
季泳两只手肘支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楼下医院里面的小花坛,淡淡地感叹:“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拯救整个司家,我为了他们东奔西走,可是到头来却发现,整个司家甚至是全世界都拯救不了一个小小的我,我差点被他们害死掉。”
周悠然为此默然,这该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二少爷曾经拉了季泳来当挡箭牌,可是现在的季泳可不是当初的小女孩,她从死地而后生之时一定会愤然报复,所以供出二少爷和女星游采采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周悠然沉默着没有说话,季泳这边继续开口了,不无感慨地说:“你看,装在一个人心里久久不能释怀的事情,真正的从嘴里说出来的事情,却是这么的不疼不痒。你看,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
周悠然走到季泳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景物,回应说:“都说很多事情不值得计较,可是就是那些不值得计较的小事,却从头到脚刺痛人的一辈子。季泳,这些事情不怪你,你只是一个非常渴望温暖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