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是让楚家大小姐知道了,可怎么办?”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让幽兰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她不会晓得的。”
那女子不依:“二少就这般护着她?”熟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似利刀划下一般:“夜莺,你不要任性。楚幽兰……我承认她的伶俐与那股呛辣劲儿起先是令我惊奇,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温淡。只是久了之后……我有些倦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幽兰一向心高气傲,听到这里怎么再忍耐得下去。
她猛地用力摔开门,也不看那女子,直直逼视着沈清瑜,每说一个字都似在泣血:“惊奇?倦了?沈清瑜,你可有良心?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里头的两个人哪里料到幽兰竟就在外头,都吓了一跳。但沈清瑜到底是沈清瑜,只一瞬就恢复了平静。那女子不等沈清瑜开口便娇喝道:“看来楚家大小姐果真不过如此,这么不敢面对现实!”幽兰未等她说完就转头怒道:“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她盛怒之下,模样竟有些骇人,令那女子不由噤声。
她逼问他:“你说啊,是不是真心话?”沈清瑜欲言又止,只是低低唤了声:“兰儿……”她不听,只怒问:“是不是?”
沈清瑜揉揉眉,叹息道:“兰儿,你不要这般样子……”
“那要哪样?”她打断他,“对你的三心二意都当作不晓得然后自欺欺人么?”
她忽然笑了笑,那眼里的神情却是那般绝望与嘲弄。那样的眼神,让沈清瑜直到很久之后都无法忘记。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心心念着的情郎,对自己的心意竟是这样不屑一顾。她一直以为自己拨开云雾瞧见了阳光,到头来,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愈加浓厚的乌云。
幽兰的脑子里早已是“嗡嗡”的一片,她用尽全力地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无力倒下。浑身都是冰凉的发麻,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听见自己奋力说道:“沈清瑜,我恨你,从此你我一刀两断!”
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变成眩晕的模糊。
她看都不看他,也根本看不清他,竭尽所有的力气,在勇气还没有全部流失之前飞快地逃离他。
她只能凭着感觉拼命地跑。
她听见他在后头喊了她一声,她却只能够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回头,不要再一次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终于再置身人海,人群熙熙攘攘,没有谁会注意到她。
她到底再也支持不住,耳边“嗡嗡”的鸣声同眼前眩晕的模糊,两腿一软地跌坐了下来。她起初死死咬着唇,但还是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一下子全部都喷涌而出,花了满脸。
她最终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头埋进双膝,放声大哭。
心里有什么,正在慢慢死掉。
她知道的,却无能为力。
幽兰坐在广场上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哪里会有真的恨他,早已泥足深陷,最多也是恨自己,连忘记他、不再想他的办法都没有。她只是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了,而他,或许也根本连见都不想再见她。去了,怕是只会徒增痛苦,她还没有这么坚强。
至于父亲的厂子,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人生的际遇大抵也都是如此,来去匆匆。谁都是谁的过客,浮光掠影的痕迹之后,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沈清泽今日破天荒地竟然在五点半的时候就回来了。由于天气早已暖和,他便只着一身戎装,也不曾套大衣。
幽芷初看见沈清泽时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欣喜道:“清泽,你竟已经回来了?”她原本正在看书,此刻当然欢欢喜喜地向他奔过去,“今日怎么这么早?”沈清泽站在门边,带着一抹淡笑看着她,他张开双臂一下抱住了她。
幽芷只笑逐言开,毕竟沈清泽已经有半个多月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她的手环住他的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良久她抬起脸,有些责怪却又笑吟吟:“清泽,今天外头的风大,你怎么也不披件大衣。”沈清泽笑道:“不碍的,天气早暖了。”幽芷只是笑:“清泽,你好久不曾这么早回来了。”
那边却插来一个声音:“就是呀!三哥,你们上头怎么这般不解人意,新婚不久就叫人忙东忙西的。”
幽芷这才想起太太同宜嘉都在客厅里,回想自己方才的亲热,立马羞得将脸藏进沈清泽胸口。沈清泽却并不理会宜嘉,只是答道:“芷儿,再忙一阵子就好了。过些天,我会有个大礼物送给你。”幽芷又喜又疑惑道:“大礼物?什么礼物?”沈清泽得意地扬扬眉:“怎可现在就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过了一会儿又道:“清泽,我今天早上去看望了父亲和姊姊,他们都挺好呢!本来下午我是想去子钧哥的别院看看他和静芸的,可惜了,他们竟都不在……”幽芷见到沈清泽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跟在他后头说个不停。
一边挂起衣服,沈清泽一边说道:“既然不在,那就改天再去。”
“嗯,下次,你同我一起去吧!”说罢,幽芷又开始细说今日的所见所闻。
沈太太望着这一双儿女,那般和谐与欢喜,眉心舒展。
只是六点一刻的时候,沈清泽看看表,道:“芷儿,今晚我还有个应酬,这会儿该去了。”
他早换了便装,幽芷正倚着他看书,闻言倏地直起身子:“应酬?你今晚不在家里头吃么?”沈清泽见幽芷浓浓的失望,有些不舍道:“芷儿,今天这个应酬很重要,不过我一定早些回来。”幽芷纵使有些不情愿,还是勉强笑了笑:“去吧!”
沈清泽匆匆出门,何云山已将车停在外头等了。雪佛兰疾驰而去,在聚香苑的门口停了下来。
推开包厢的门,只见史容谶、史苡惠已入席而坐,围坐的还有几个洋人。沈清泽甫一进来,史容谶便眼尖地看到了,忙起身笑迎道:“沈先生,快请入座,史某已经恭候多时了。”沈清泽对他的态度全然不似上回那样,客客气气道:“让史先生久等了。”史容谶上身一仰,作揖推说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沈清泽故意坐在史苡惠旁边,史苡惠了然地笑了笑,史容谶一见更是眉开眼笑,待沈清泽一坐定便介绍道:“三少,这位是路易士先生。”沈清泽伸手道:“兴会。”那路易士是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棕色的鬈发。他亦伸出手同沈清泽一握,礼貌地点点头。
史容谶接着道:“这位是霍姆斯先生,他的生意可做得真是了得啊!”霍姆斯是个五十岁光景的英国人,有一个圆圆松软的大红鼻头,然而那双眼却甚是犀利,总是板着脸。沈清泽也同他握了握手。史容谶这么一个一个接着介绍过去,很快便打了一圈招呼。
晚宴开动之后,彼此寒暄了一番。原本洋人在餐桌上是不谈生意公事的,但所谓“入乡随俗”,好几番话下来,气氛逐渐热络,彼此便开门见山。
路易士先开口道:“沈先生,你说的那两家面粉厂子,我们都去考察过,机器设备实在是太陈旧了!”沈清泽道:“路易士先生,早前我已经开过我的条件。”路易士撇了撇嘴,又道:“沈先生,若是要我们买下,两家厂子一共不出十万。”沈清泽紧跟道:“据我所知,金广进找了那日本人藤堂川井,他愿意出十三万买下来。”路易士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耸耸肩道:“沈先生,我想那太不合算了。”沈清泽浅啜了一口酒,双眉紧蹙。他描摹着红木桌上的纹路,口气微微有些冷然:“路易士先生,早前我已经承诺过,只要你们能买下来,我一定会出双倍的钱再向你们买。”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霍姆斯说道:“沈先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只是那块地盘一直是日本人居多,他们的势力强一些,我们不一定能争取得到。况且,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和气生财’,我们没有理由去和日本人过不去。”
沈清泽听那语气中带着一丝强硬,啜口酒没有吱声。
原先有些热络的气氛一时被冲淡几分,史容谶见状忙打圆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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