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我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他人何干?倒是你们两个,怎么会住在我的房子里?还偷了我的银两。是我该抓你们两个去报官才对。”
老头正要还嘴。老妪被陆明水一说,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老头伸手去拉,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老妪甩开老头,对陆明水道:“好汉。住你的房子是我们不是。你就看在我们两个年事已高,活不了多久的份上,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吧。”
陆明水这会儿完全占据主动,把老妪扶起来,问道:“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
老头抢道:“我们是找政府租赁的,这白日已然说过。有白纸黑字的证据。”
老妪扯了扯老头的衣袖,慑慑道:“咱还是实话实说吧。当了一辈子善良人,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坏了名节。”
老头犹豫不决。老妪也不等老头同意,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老头名叫张德福,七十岁。老妪名叫李爱治,六十五岁。二人育有一子,叫张星权,四十五岁。由于家境贫寒,张星权并未成家,靠打零工养活二老。一家三口清苦度日。后因世道太乱,无工可打,张星权落草为寇。
辛亥革命枪响后,张星权趁乱率人马洗劫清水县,把父母安置在陆明水店铺内。不几日,民国政府接管清水县,派军剿匪。张星权人马虽多,却都是酒囊饭袋,不经打,三两下便作鸟兽散。
张星权本想带父母逃命,又怕二老舟车劳顿担惊受怕,便抢了两袋大米一包盐,藏在店铺内,又托人伪造一份租赁契约和经营许可证,留下一些银钱,嘱咐父母好生照顾自己,潜逃而去,不见踪影。
新政府杂务繁多,无暇细查,对二老稍加盘问后,也便不再提及。二位老人藏好粮食,提心吊胆过日子。
老妪说完,跪在陆明水面前,祈求道:“我知道,占了你的房子,是我们不对。你要报官,要打要骂,都随你去吧。”
陆明水听后,感慨不已,扶起李爱治,叹道:“你二位老人家也不容易。眼下,这房子也不再是我的,是民国政府的。你们也不算占我房子。不瞒二位,我这次回来是找这客厅地下的那坛银子。可是,这银子竟然变成了咸菜。”
张德福道:“这里一直都是我们放咸菜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银子,你可不要讹人。”
陆明水道:“二位都是善良之人。我料想,那银子定是被你儿子那帮人拿走,或者是被官府拿走。反正都已追不回来。多说无益。我这就走了。”
张德福本以为陆明水会敲诈他们,没想到走得这么干脆,心下愧疚,拦住陆明水道:“后生家,别急着走。”
陆明水问:“还有什么事?”
张德福道:“你大老远来到这里,肯定疲劳饥渴。我们刚在吃晚饭,锅里还剩一些稀饭。你要是不嫌弃,将就吃一两碗吧。晚上在这里睡了,明日再赶路。你看如何?”
陆明水本想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咕咕叫了几声。张德福一劝再劝。李爱治也强拉不放。拗不过二位老人,陆明水便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稀饭。
吃完。张德福叫李爱治拿来一个口袋,往里面装了些大米,叫陆明水带上。陆明水一再推辞,拒不肯收。张德福见强推不过,便留陆明水在厢房住下,待明日煮一碗米饭吃了再走。陆明水一则推脱不下,二则怀念旧宅,应允下来。
安排妥当,二老回房睡下。
陆明水在房间踱来踱去,心酸不已。曾几何时,这里还是自己的家。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如今,家不再是家,连回来住都只是匆匆过客。
之后又想到逃难遇险,侥幸活命,心里坦然。只要一家人都还活着就好,还有什么苛求?想着,迷迷糊糊睡着。
刚睡醒,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陆明水仔细一听,是二老与一个男子在争吵。
张德福哀求道:“你回来就好,别再惹是生非了。求求你啦。安生生活吧。”
男子道:“我怎么安生生活?这世道,给老实人机会了吗?只有手中有刀,才能有立足之地。我怎么说你们才能明白?”
李爱治哭求道:“有刀有什么用,你打得过枪吗?有枪有什么用,你打得过炮吗?当强人,只能图一时不挨饿,但却不能长久。我们老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都无所谓。你要多为自己想想啊。”
男子沉默一晌,道:“好,我答应你们,以后好生过日子。不过眼下,得先杀了里面那人。要不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全家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