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没由来的一阵难过,看着他微微有些发颤的右手,我竟在不觉间流下泪来,那是我懂事之后,第一次流下眼泪,沾到嘴角,又咸又涩,是极苦的味道。
“别哭了。”
苏泽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疼极了。
我语无伦次的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不是故意,那个刀子,我...”
苏泽打断了我,强压着疼,有些笨拙的安慰我:“不怪你,是那刀子自己没有长眼睛。我,我不疼。”
泪眼朦胧中,眼前的少年强压着指尖的痛楚,脸上挂了一抹苍白的微笑,眸子清亮,写尽宽容。
那是苏泽第一次看见我哭,他说:“真的,你别哭,我看着难受。”
后来,浮华沧桑转眼而过,我早已记不起少年绝艳的容貌,而葬在青春岁月里那句:‘你别哭,我看着难受。’却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清清静静的响在我的耳边,告诉我,我们,是有过一个曾经的。
我抹了把眼泪,还是执拗的看到了他极力掩饰的右手。那个被我一脚踢开的刀子砸在他的手心,现出一片狰狞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片血色中,我竟然看到了伤口中隐隐露出的森然白骨。
我强忍住眼泪,扯下身上的衣服,笨拙却认真的包扎他的右手,苏泽眉心紧皱,却没出声。
直到他右手掌心永远的留下一条猩红的疤痕,我才知道,当时我包的有多糟糕。
而早已与他掌心的纹路混合在一起的细红线条,就这样霸道的闯入了他的掌心,一如我终于变成了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宿命。
苏泽的伤,让他暂时无法再制造他的工具。于是,他便又开始盯着烟雨河看了。不同的是,经过我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彷佛是初识我一般,开始像对待亲人一样待我。
然后,我就发现,平日里看起来沉默不语的苏泽内心其实是个非常活泼幼稚的孩子,他会在夜里认真的数星星,从一数到七,之后再重新开始。我疑惑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苏泽,为什么你数星星的时候,不数八九十,甚至一直往上数呢?”
苏泽一脸鄙夷的回答我:“谁说我在数星星,我只是数数我看的那七颗星星少没少。”
我沉默而无语的看着他,自动过滤了他的自言自语:1,2,3,4,5,6,7,1,2,3,4,5,6,7,...
苏泽在数了N遍之后,终于不出声了。我正在他床边的小凳子上打着瞌睡,忽然听不见他数数,反倒是清醒了。正想问他怎么不数了,抬头却看见,在朦胧的月光中,他竟趴在窗台上睡着了。少年睡颜恬静,眉心微皱,嘴里还不时的轻声呢喃着什么。我将耳朵凑上去,依稀听见他说:“陈歌...赔我...工具...河蚌...”
我弯了嘴角,心里甜甜的,真是不枉我几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啊,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
我小心的将他放在床上,替他掖好了被角,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不就是一个河蚌么?我抓来给你不就好了?我将鞋袜脱去,正准备往河里跳,爷爷打着盏灯笼站在河边,轻声呵斥我:“陈歌,怎么还不回家。”
我冲爷爷做个鬼脸,调皮道:“爷爷,我要下河去帮苏泽把那个河蚌抓上来。”
黑暗中,爷爷那声轻不可闻的感叹我并没有听到,只是听见爷爷说:“晚上的河水凉,白天在下水吧。”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些羞耻心,虽然,这附近只住了我家和苏泽家,但大白天下水,我还是不敢的。而且,烟雨河周边的人们经常会来这边找爷爷下棋,喝茶,聊天。
所以,我坚定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爷爷看没看见就一头扎进了烟雨河。沉浸在冰凉河水里的我没有听到爷爷轻不可闻的叹息声:“傻孩子,将这个蚌捞起来,苏泽便再也不能是你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