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父亲给我寄来了一床被絮。被絮里夹着一封信,叫我收到后打个电话回去告知,以免家人担心。我照着做了,手里握着电话筒,话筒的这一端是我,那一端是父亲
父亲出生在大别山北麓的山村。爷爷去世的那年他刚满五岁,又遭逢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日子。食不果腹的情况下,父亲随祖母投奔到了东北的舅爷家。寄居关外的岁月,是父亲最难以忘怀的。父亲说,在那里他断断续续地读了四年书,认识的字不到一箩筐,但体验的生活绝对能写成一本书。为了填饱青黄不接时的肚皮,他挖过泥鳅,咬过菜根;为了帮祖母承担养家糊口的重任,他伐过木材,拉过煤炭;为了响应国家大搞建设的号召,他修过水库,筑过堤坝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年,六年里父亲练就了一副强健的体魄,也长成了铮铮铁骨的北方硬汉。
后来,父亲回到故乡皖北,在“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困境中重建家园。父亲先是借债建起青砖瓦房,然后经营小本生意,挣钱供我们四兄妹读书。如今,我们兄妹已相继长大成人,姐姐供职中原,我也已大学毕业,弟弟正在念高中,所有的这些与父亲的辛勤付出是分不开的。从当初的孤儿寡母到今天的大户人家,从流离失所到今天的殷实小康,其中的辛酸只有父亲体会得最深。
告别父亲,我来到南方的城市求学、工作。远离故乡和亲人,辗转数载,经历了很多悲欢离合得失荣辱,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趋成熟。只是在此期间,从来不会挂念父亲,只因为父亲留给我的背影是厚重如山的坚强。每当碰到挫折和失意,我总能从父亲身上汲取力量,保持着做人的从容与坦荡,挺拔着自己的尊严与真诚。我在父亲的背影里活得洒脱而滋润。
此时的我,伫立在冷风中,手握着话筒,向父亲问好。家乡正在下雪,通过话筒,我依稀听到父亲哆嗦的颤音。父亲说,他昨天去开家长会了,弟弟的成绩没有以前那么棒了,让我以后多关心一下弟弟,他希望弟弟也能有出息。还说,以后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做主吧,爸妈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一缕惆怅顿时涌上心头。我以为父亲还会像往常一样,嘱咐我保重身体、不要想家,可是没有。父亲也不再说什么,彼此沉默了一会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回想刚才与父亲的交谈,再想想眼前的一切,我蓦地意识到自己长大了,父亲却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