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她和阿甘不同,她沿着社会文化相反的方向行走着,其目的只是为了真实地回到自身。珍妮自己也清楚,自己就象一辆下坡的马车,收不住脚地向下飞驰,她为迎面而来的呼啸的景致所惊吓和吸引。这不是游戏,这是自由的后果。
我们所深爱的珍妮如此地被感官所吸引着,我们谁也分担不了她的忧伤。她在雨中的汽车里和陌生人亲吻,在酒吧里和别人拥舞,她在我和阿甘的注视下和披头士一起登上远去的巴士。在人意想不到的俱乐部里,珍妮抱着吉他忧伤地唱着歌。在一处高层的酒店里,珍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吸毒以后,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我们深爱的珍妮,她被生活中的每一处新鲜的事物所吸引,大口大口地饮着那个时代里所特有的自由。然后她醉了,在自由里,她没有摸清生活的轮廓。多年以后,一位文化学家说,在那个时代里,美国人最感到痛苦的不是性压抑,而是性放纵。现在我懂了,能被专制毁掉的东西同样也能被自由毁掉。
阿甘照样跑步,在平常的生活中等待着时代在喧嚣中沉静下来,可是一个人的内心是一处更深的湖,于是珍妮和阿甘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并没有成为爱情的高潮。当然我们终于等到了他们相爱的那一天,历尽沧桑的珍妮终于在平凡的事物中发现了生活的真义。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享受这一切了。
我又一次地想到了精神背景的问题,珍妮生活在那个个性解放的时间之流里,她的内心就会被点燃,而她本人则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精神历险的标本。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标本的,首先上帝让你等在那里,然后让你进入那个特殊的空间,一切就开始了。我们和我所深爱的珍妮都是命运手中的玩偶。
叹息是对命定的一切的最为深刻的诠释。我所以如此不厌其烦地复述着阿甘和珍妮的故事,是因为我看到我的中国世纪末的珍妮在风中的样子。她是这样一个人,她的根被这个时代掘出,现在她还沉浸在无根的快乐里。在城市里,她熟悉每一处迪厅和酒吧以及新出现的酒店。她也喜欢冒险,喜欢吃汉堡和可口可乐,惟独不喜欢回家。在城市的风里,她喜欢笑容满面,可是内心里藏着许多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痛楚,可她将这搁置着,象封起一罐老酒。在感受到爱的日子里,她说:我就象浮萍一样。然后她笑。
我的珍妮只在自己的心里,她不在生活既定的任何价值尺度上。因此她能从任何一种痛苦中逃开,可是我知道,会有些伤留在她的心里,但她会用最灿烂的表情将她它盖住。
我只是珍妮生活的一个旁观者,看她似明晰实则混乱的日常生活,我的心泛起旧日生活在我心中打下的余痛,如同雨天中的伤腿。这样珍妮已经和我有关,爱或者不爱都不重要,每一个巨变的历史时刻,都会有人被牺牲,会走上某种文化的祭坛,而走上祭坛的大都是有着敏感心灵的优秀的人,他们最有权力得到世上最真纯的爱。我愿我的珍妮划过风,落在爱人的屋前,说:我回来了,我累了。开门的人不管是谁,他都是阿甘。他没有一丝惊异,只是伸手接过了背囊。(作者:丁宗皓出处: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