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殿中,虽美人犹回旋歌舞,随着这般噩耗的吐露,那旖旎风光也平添几分悲凉。
“国君重病已久,因此,朝中之事,如今全凭王嗣殿下一人承担,日日悉心打理。”道清了国君的病情,使臣缓缓转入正题,“王嗣殿下即位为婼羌新主势必不久,而国君缠绵病榻,却对王嗣殿下一事依然放心不下。”
“正如陛下所知,王嗣殿下年已届而立,此时为一国王嗣,无正妃相伴尚不成体统,彼时登极为国君却无王后,则更不可行。国君忧心于此,每日清醒之时,喃喃念及尽是王嗣殿下婚事。”他前言良久,如今终于切中了正题,“昔日国君及王嗣殿下曾与陛下订盟,誓以公主殿下为王嗣殿下正妃、婼羌新君王后,今日亦不敢违背誓言。然而王嗣殿下即位之时,身为国君又不能无王后在侧,否则实在有失大统。”
“所以……贵国王嗣派使臣来朝,竟是为了此事?”静静倾听毕,宣帝早听出对方言外之意,淡淡问道。
“陛下圣明。”见宣帝并未动怒,亚纳德暗自松了一口气,趁势又接下话题,“国君对王嗣殿下的婚姻之事一直甚是忧心,因此臣出使大楚时命臣代为通传音信,恳请陛下念在国君一腔爱子之情上,特准许公主殿下提早三年出嫁,以遂国君心愿。”
“这……”宣帝岂会不明此意,却犹豫不决,“国君爱子心切,朕非常明白,只是……”
那一瞬间,似是恶毒诅咒,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早晨在宣室殿中时激烈争执的种种情状,甚至慕幽公主剑下蜿蜒流淌的鲜血都仿佛历历洒在眼前,良久仍挥之不去
即使那时候,他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答应她要求的冲动,也永远无法忘记她的眼神孤决、狠厉,闪烁着雪亮得异样的光芒,正如她手中那把饮血噬人的长剑。
当她坚定说起要拒婚婼羌的时候,眼中的神色是那样决绝,让连十八年前几国乱军压境、围困长安时都没有丝毫慌乱的楚宣帝,那一刻都完完全全被她的眼神震惊。
她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她自小就倔强不二,做事决绝狠厉,一旦认定一件事要做,就从不给自己留下分毫退路。若是要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宁可死了也不会去做。
早晨在宣室殿里,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即将脱控的局势,如今风波未平,又怎么可以再去逼她?如若此刻他贸贸然答应了亚纳德的请求,强行令她和亲,只怕她倔强性子一起,当场就会拔剑相向、血溅三尺。
饶是宣帝施政已经三十余年,面对变故无数,到如今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情况。天子案边,他不觉中已放下了杯盏,只是长久思索沉吟,“取”与“舍”之间竟是难以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