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幽独 十八

    她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她自小就倔强不二，做事决绝狠厉，一旦认定一件事要做，就从不给自己留下分毫退路。若是要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宁可死了也不会去做。

    早晨在宣室殿里，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即将脱控的局势，如今风波未平，又怎么可以再去逼她？如若此刻他贸贸然答应了亚纳德的请求，强行令她和亲，只怕她倔强性子一起，当场就会拔剑相向、血溅三尺。

    饶是宣帝施政已经三十余年，面对变故无数，到如今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情况。天子案边，他不觉中已放下了杯盏，只是长久思索沉吟，“取”与“舍”之间竟是难以两全。

    “臣……斗胆恳求，僭越代国君及王嗣殿下求陛下恩准今日请求。”亚纳德并未看出宣帝此时的进退不得，只恭恭敬敬地再度说道，“求陛下准臣为迎亲使，护送公主殿下和亲。”

    “亚纳德，国君爱子之情深厚，实在令朕深为感动，只是、只是……”宣帝一再犹豫不过，以含糊口气说道，“只是公主还未及笄，年纪又尚幼，长安与西域相隔万里。此一去路途迢迢，定是风尘困顿。她从前在宫中被朕宠坏了，娇生惯养，只怕如此幼年还经受不起。”

    听到那样含混不清的话，亚纳德终于明白，宣帝一直长吟不语，此时婉转说来，竟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但这个委婉的借口甚是合情合理，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父皇，您多虑了。既然国君在久病中还日夜牵念王嗣殿下不断，我愿以此身嫁去西域，好早日让国君了结此愿。”

    温室殿外，如同长风徐徐敲击水面上漂浮的剔透冰凌，少女平静的声音蓦然间便清泠泠响起。

    那个声音静静的，似是自遥远世外乘万里长风而来，缥缈而遥远，在温室殿中激起无数低低的回音。纵使殿中歌舞暖响、春光融融，那声音飘荡入耳时，所有听者也都觉得神志一清，仿佛那剔透冰凌已在心间缓缓融化，留下一片幽幽凉意。

    那一瞬间，都被那个声音击中了心扉，宣帝和亚纳德同时一惊，又双双一愣，接着抬起头来，回望声音的来处

    温室殿外，云开月明，一切阴霾都随风散去了，皎洁月光重回人间。

    寒冬月夜清冷，天际光芒低低探下，如清澈水波一般起伏连绵，清光流照千里而不绝。

    凄寒如霜的月光下，那个少女一袭清寒白衣，长裾广袖，冷冷然立在温室殿外，绝世而独立。正此时，有微微夜风吹来，让那纯洁的白色衣袂在月光与清风中徐徐散开，是那样震慑人心的美丽。

    月华皎洁无双，映衬着白衣少女的身形，令她缥缈透明仿佛世外仙姝，御风而来，乘云而去，去来之间皆是如此宁静圣洁，不染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