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这种事。”
她抽走他握在手中的、那截被削得光溜溜的荆棘枝,再拔起一截多刺的荆棘。“这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你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的样子,”她举起那截多刺的荆棘。“但是,这才是真正的你。”她举起那根平滑的荆棘枝。
他皱起眉头。“让我看看我是否了解了。你是指我很软弱无用?”
璐茜亚不耐烦地叹口气。“我是指,你并非你自己和其他所有人认定的那种喷火恐龙。”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他吼道。
她把那根平滑的荆棘枝举到他面前。“你是一个温和的人!在攻击那个醉汉的那一晚之前,你是个温和的人,到现在你仍旧是个温和的人!要命,如果我能对你做你对这根树枝所做的事,你看起来就会像这个!你只是‘外表’长满了刺罢了!”
“你凭什么得到这样的结论?”他吼道,虽然在内心,一种暖暖、柔柔的感觉正缓缓地流向他。
她把那根平滑的树枝贴向她的嘴,让它缓缓滑过她的唇瓣。“因为你说你从未跟歌蕾瑟位上床,说她将会是你的处女新娘。一个不在婚礼前碰他的甜心的男人就是一个绅士。你说在那一夜之前,你的匕首从未染过血;如果你是一个天生就有暴刀倾向的男人,那么在我看来,你应该会动不动就拿刀戳戳人。另外在那一夜之前,你也从未佩枪,如果你有佩枪,你就会朝歌蕾瑟拉的情人开枪,而不是拿匕首砍他。你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入,不是吗?圣提雅仑。你怎么会这样温和?你的父母也是像这样吗?”
他把手插进口袋,踱向凯莎寇陀,在脑中唤出一段又一段的回忆,有些回忆他已经有许多年不让自己去回想。
“我五岁的时候,我的父母死于一场火灾。我的姐姐露瑟塔,把我扶养长大。”
他正常的语气以及肯透露更多过去的事实,使璐茜亚受到无限的鼓舞。“露瑟塔一定是一个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
他忆起关于他姐姐的一切。露瑟塔岂止是好,岂止是温柔。事实上,小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她是天使化身的。“她是的,她正是那样。”
她走到他身边,他扭过头来注视她。“这十六年来你都没回去看露瑟塔?”
他握住凯莎寇陀的额毛,象征性的扯一下。“我甚至不曾对她说再见。”
“为什么?”
悔恨啃啮着他。“看在上帝的份上,璐茜亚,当时我刚企图杀死一个人呐!你以为我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那样的跑回家吗?那时我浑身都沾着血!”
她低下头,用脚踢踢地上的枯叶。“如果你告诉她,或许”
“她永远也无法了解。哦,天啊!她让我每天都去教堂望弥撒!她是用食物、爱心以及无数的祈祷把我扶养长大的!我怎么能跑回家?该死!我所做的事情违背了她努力教导给我的一切美德!”
“仁慈的上帝。”她的脸因为惶惑失措而绷紧,同时,她又开始在樱草原上来回踱步。当她穿越那些小巧的植物时,它们发出“”的声音,但陷入沉思的完全上上没听到它。“这就是了,圣提雅各。这就是你要逃避自己的原因。”她放慢脚步,俯视脚边沐浴在月光下的花朵。
“还有还有这也是你不肯让我对你好的原因。还有这也是”
“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收起匕首,阔步迈向她。
他的咆哮并未困扰她,但他的眼神却令她因为心痛而脆弱。他一直挂命隐藏他的感情,但如今他不再隐藏了。他所遭受的每一分痛苦就像午夜里的一把野火般,在他漆黑的脸孔里熊熊的燃烧。
“你对自己在那一夜的所作所为感到难过极了,”她告诉他。“因此在离开米瑟里寇迪亚之后,你就变成那种你认为自己已经变成了的人。你心中的罪恶感使你相信既然自己已尝试杀一个人过,就有继续这样做的天性。可是你错了,圣缇雅各。”
她不确定自己讲的话是否合逻辑,可是,她要如何解释她对他的感觉呢?经过片刻的思量之后,她俯身采集一把樱草花,看也不看他,迳自把那些花插进他佩在腰际昀手枪的枪把。等她完成时,他的手枪已经淹没在粉红色的花海中。
“好啦!”她说。“我用甜蜜、柔嫩虚弱的小花把你的枪给遮了起来。”
“你认为我很脆弱?”
他又咆哮了,不过她只是报以微笑。“不是在坏的方面,而是在相当好的方向。见鬼了,你是我所碰过最强壮的男人。我敢说凭着那身肌肉和那种枪法,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你。可是我讲的不是这方面,圣提雅各,我讲的是感情。你或许是一个神枪手,不过,你不时的显露出你体贴及富同情心的本性。你选错了职业,圣提雅各,所以这十六年来,你一直在跟你自己作战。”
“我非常擅于我所做的事,璐茜亚。”
“我也非常擅于我所做的事,然而我却憎恨它。”
他找不到反驳的话。
璐茜亚接下来所做的事连她自己也吓到了。在发誓要保持镇静、克制的态度之后,她却扑向他,搂住他宽阔的背,脸贴向他坚硬的胸膛。
“你认为在你攻击那个醉汉的那一夜,你心中所有的美德就消失了!当你开始要枪讨生活时,你以为这正是适合你这种冷酷的人的工作!可是,圣提雅各,难道你小明白?失去歌蕾瑟拉以及和她的情人打架,并不是你变成一个危险的枪手的原因!你当一个危险的枪手是因为这样能够掩饰你的脆弱!”
“璐茜亚”
她像一株顽强的藤蔓紧攀着一株大树那样的抱着他,不肯让他抽身。“当你逃跑的那一夜,你受伤流血!你既愤怒又悲伤!你觉得罪恶、害怕、被背叛、遭到羞辱!你甚至哭了!你”“哭?”他嚷道。
她侧仰昔头,朝他点点头。“你别想告诉我那晚你没哭,圣提雅各,因为任何年轻人碰到那种事都会哭的!你那时应该不会超过十六、七岁,而我知道你所攻击的那名醉汉必定是个成人。他比你魁梧、强壮,否则他休想夺走你的刀,像这样割伤你的脸。”
她抬起手,温柔地抚摩他脸上扭曲的疤痕。“你以为我无法想像出当时的情形吗?圣提雅各。你以为我无法想像你的感觉吗?你不曾告诉我,常你看到自已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床上时,她说了些什么,不过我猜,她很可能嘲笑了你一番。一个会抛弃和你这样的男人共度快乐、有尊严的一生的机会的女人,是不会对被人逮到而感到羞耻的。如果那样还不够糟,她的情人还打败了你,在你脸上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疤痕。我敢打赌,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全世界没有哪个年轻人会不崩溃。”
她的洞察力使他完全撤除心防。他的手臂圈住她,将她拉近,近到他能够感受她的心跳。他低下头,把脸埋进她柔软的发丝。
上帝,拥着她的感觉真好。在这广大的世界有人知道他的过去的感觉真好。他不用再孤伶伶的守着自己的过去。如今有人跟他一起分担它。
“璐茜亚。”
“嗯?”
“歌蕾瑟拉,”他自语。“她的确嘲笑了我。”
她更搂紧他了。
现在他欢迎她的同情了。老实讲,此刻他才发现别人的同情是治疗他、心中重创的唯一良葯。
“在嘲笑过我之后,她邀请我上床跟她以及她的情人一块玩。她发誓要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什么”
“那个醉汉他开始掐她。我站在那里看着,无法相信被这样残忍的对待竟然会使她那样快乐。她不要温柔,璐茜亚,她要的是被征服、被占有。而且她对于这种既能拿钱又能带给她无限满足的工作,感到十分欢快。”
璐茜亚非常了解歌蕾瑟拉那种女人。她曾遇过几个像那样的女人。为了某种扭曲的理由,那种女人只能在别人虐待自己时找到乐趣;有些甚至享受肉体的伤害。
“我应该早就开始怀疑,”他继续陈述。“有的时候,当我们在一起时,她变得十分烦躁。当我牵着她的手时,她的不耐烦是那么的明显。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吻她时上帝,她的反应激烈到我不晓得该如何应付。”
想到他那时还非常纯真,对性毫无经验,璐茜亚不禁莞尔。她很难想像那样的他,不过她喜欢那个念头。
圣提雅各抬起头,看到她的微笑,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所见过最美丽的微笑。“好吧!璐茜亚,你还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情吗?你那具有超级洞察力的脑袋还有任何没猜透的事情吗?”
虽然他的脸上不见笑容,他的眸中却漾着笑意。她如释重负的跌坐进樱草花床,拉拉他的手,示意他加入她。“只剩一件事,圣提雅各。收回你以前对我讲的那些谎话。”
“谎话?”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是呀!谎话,你不是残酷的杀手。我要听到你说你不是。”
他无法逃避她眼里的奇异魅惑力。他也不想逃避。她眼中甜蜜的关怀温柔地牵引出他的信任,他突然领悟到,他已不再认为被她看到他的脆弱是件可怕的事。
“是的,璐茜亚,”他安静地说。“我不是一个残酷的杀手。”
“还有你追捕的那些罪犯。你在寻觅他们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视为猎物,对不对?”
“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在你被迫射杀他们的时候,你是有感觉的,不是吗?”
他闭上眼睛,三百多张脸孔掠过他的脑海。他们大多是恶贯满盈的匪徒,然而纵使是那样,对他们扣下板机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的,”终于,他答道。“我我有感觉。”
他张开眼,用手爬爬头发,并且别过脸。“他们多半是非法之徒,可是有些人一年前,我杀死了一个顶多九岁、或十岁的男孩。”
她抓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每一根手指。“但你不是故意要杀他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他是皮尔森家最小的孩子。”
璐茜亚记得自己曾听过那个犯罪家族的事迹。荷根皮尔森养育他的五个儿子过着犯罪生涯,并率领他们干下无数的暴行。
“我不知道你就是消灭他们”看到他脸上悔恨的阴影,她的声音褪去。
“我就是那个人,璐茜亚。他们把我包围在一座峡谷里。除了杀掉他们我别无良策。那个男孩”他停顿一下,那恐怖的回忆令他摇头。“我甚至不晓得他也在场。他猝然蹦出来,我瞟向他,但只看到他手中的来福枪。我凭本能反应,结果我杀死了他。”
“可是那是个意外,圣提雅各。你”“他并非我唯一错杀的人。十六年来,我误杀了不少人。上帝,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女人,璐茜亚。就在我跟她的丈夫拔枪相向之际,她冲到她丈大的前面。只有在她倒下去、死在他的脚边时,他才向我弃械投降。火线人们为何要冲进火线中?有一回我射倒了一个老人一个小女孩的祖父。直到今天,我依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冲进火线。那个小女孩她跪在她祖父的尸体旁嚎啕大哭,并且朝我扔石头。只要我活着,我就忘不了她脸上的仇恨。”
“那是意外。”她轻声说道。
他点点头。
她用力搂搂他。“我不憎恨你,圣提雅各,”她自语道。“而且我也还是不怕你。”
他想到自己是如何的考验她,如何的逼她表现憎恨与恐惧。可是她却给他温暖,他怀疑这世上会再有人这样温柔对他。
“我知道,璐茜亚。”
她抽开身。“对于这一点,你是高兴?还是生气?”
他绽出微笑,捏捏她的鼻子,甜蜜的感觉涌向他。他觉得仿佛自己心中的一块毒瘤被割去了。他纳闷为何在这以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痛苦。如果他早这样做,或许就能免去好几年的悲惨。
针对他的疑问,答案马上浮上他的脑海。
没有人问过他;是的,除了璐茜亚,没有人关心这些事。
他站起来,走过去,从她的货车后取出她的棉被和好几条毛毯。很快的,他就在厚厚的樱草花原上铺出一张柔软的床铺。然后他脱下他的衬衫、皮靴,躺下去,再拍拍他身畔的空位。
“躺到这里来,璐茜亚。”
“你要我跟你睡?”她忍不住惊讶的问。
“你不想?”
“呃唔,我想圣提雅各”
“什么?”
“我是一个一个妓女。”她柔柔地、心痛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什么,”他安静地答道。“打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
“那么你为何要我跟你睡?”
“因为”他皱起眉,侧过身,用手肘撑起头部。“我们常常一起睡呀!”
“那是我知道歌蕾瑟拉的事之前。如今既然我了解了”
“璐茜亚,到床上来。”
她踌躇不决。他一跃而起,拦腰抱起她,在她能抗议之前,她已经躺在樱草花的花床上了。他跪在她身畔,乌黑的眼睛攫住她蓝绿色的眼睛,一抹浓浓的红晕染上她的脸颊。
“圣提雅各,我但愿自己不必做那种工作,可是如果我没做,恐怕早就饿死了。渥特”
“很可能在三百哩之外,”他抢先说,并飞快地往罗沙里欧的方向瞟一眼。“今晚你不用逃躲他,而此刻你也不是在工作。所以,你现在不是一个妓女,不是吗?你只是一个准备要睡觉的女人。”
“可是”
“闭嘴,璐茜亚。”
当他在她身边躺下、并伸展四肢时,她浑身直打哆嗉。“这实在没有道理。如今我已明白你为何痛恨像我这样的女孩,我不懂你为何要我陪你”他以吻封住她的嘴。他深深的、彻底的吻她,仿佛想要抽走她心里所有不快的思绪。“嘘,璐茜亚。嘘。”他再次覆住她的红唇,他的轻怜蜜爱仿佛是在需索她的回应。
一波暖流涌向她,使她软绵绵地投降了。抗拒他对她所做的事是无用的,压抑这种美妙的感觉更是荒谬的。况且他曾说他喜欢她,那是她亲耳听到的,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她叹口气,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听儿她的轻柔呻吟之后,他莞尔。“这一吻有那么棒吗?”他促狭道。
她望进他的眸子,看到了好多情愫幽默的宁静光彩,一点好奇的闪烁,和炙人的、灿烂夺目的欲望光芒。
“你的那对眼睛,”她说。“你无法想像它们对我有什么样的影响,还有你的微笑。老天,每当你微笑的时候,我的心脏就会跳漏好多拍,搞不好啊.天,我会因此而死掉。
“还有你的头发,”她的手指探入他的发丝。“我喜欢看它们刷地拂过你厚实的肩膀。我甚至喜欢你的气味,圣提雅各。在白天,你闻起来像皮革,像炽热的太阳,像坚硬的钢铁;在晚上,你闻起来像夜里的薰风,像凉爽的沙子。你尝起来也很棒,像一个男人那样棒。
“还有你说话的方式,”她娇吟,她的手指轻轻刷过他的嘴唇。“你的嗓音真的非常、非常柔和。有一回,我仔细的分析过你的声音,我觉得它听起来像绒布巧克力色的绒布;也像纯粹的盒子。我甚至在倾听你说话时,假装出自已正躺在一块巧克力色的绒布上,碎金屑宛如下雨般的洒在我身上,我喜欢你的声音,圣提雅各。”
是的,他感到受宠若惊,而且他愈玩味她的话,一种灵感就逐渐入他脑中成形。
上帝,他一直用错了方法。
为了进一步测试自己的领悟和她的感性,他抓起一把樱草花,把它们递给她。“送给你,璐茜亚。”
她既迷惑、又快乐地盯着那把花,并用颤抖的手接过它。“我谢谢你。”
“有男人送花给你过吗?”
她摇摇头。
“它们闻起来像什么?”
她把花凑到鼻子下嗅一嗅。“唔,它们不是香花。它们有点像是嗯非常淡的如果你能闻到彩虹,很可能就是这种味道。你知道的就像五彩缤纷的空气。”
他十分喜欢这种不寻常的描述。“那么,它们摸起来像什么?”
她摘下一片粉红色的花瓣,用食指和拇指搓揉它。抹亮黄色的花粉黏在她的指头上。“你知道吗?我想彩虹摸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很快乐的感觉。对,这些花就像狂喜的彩虹。”
狂喜的彩虹,他沉吟。他决定这种鲜明的形容词正适合拿来描述璐茜亚。
他多么渴望能取悦这个美妙的女孩。
他对她微笑,他的眼底燃烧起一簇他愿意徐徐释放的激情。她对于她所听到、看到、闻到、尝到、感觉到的总是全心全意的回应着。她的感官他将追求它们,对它们做ài;无论何时,不管何地,用他所能想到的各种办法。
他感到自己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哦,天啊!做ài并不仅是两个肉体结合的行为,它甚至不需从床上开始!而这一点,他边想,边扬起一道浓眉,正式引领璐茜亚体会她从不知道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