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一种低沉、哀伤的声音吵醒了璐茜亚。她抗拒着那噪音,不愿放弃她的美梦。
寤寐之间,她忆起圣提雅各一整晚都抱着她,在她的耳畔呢喃着那些听起来好甜蜜的西班牙语。她不记得自己是几时睡着的,不过她确信自己是带着微笑入梦的。
那种低沉的哀呜再次传入她耳中。这一次她再也无法漠视它,便睁开眼,打量四周。天空泛着粉红、橘红、嫩黄以及一丁点澄蓝黎明时分。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她又听到它了,一声柔柔、低低、充满渴望的“哞”她秀眉微蹙,领悟到那是角角发出来的。它正以一头公牛所能办到的程度,呈现出又直又高的站姿。在与它为伍的这几年里,她从未看过它把头抬得那样直。它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是因为因为什么?恐惧吗?
她忧虑地左顾右盼,寻找危险的征兆。
“圣提雅各,”她唤道,并推推他的肩膀。“快醒来。事情有点不对劲。有某种”
“那只是你那头公牛罢了。”他瞌睡的咕哝道,并继续闭着眼。
“我知道,可是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
一个肥胖、红发红胡子的男人影像蹦入圣提雅各的梦境。他拔出枪,一跃而起,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清醒异常,他锐利的眼睛扫描四面八方。但是除了点缀着灌木的大地,他所看到的就只有一头迷途的母牛。
他笑嘻嘻地收起手枪。“你瞧,璐茜亚。”
她站起来,看到他所指的那头母牛,睁大眼睛,然后朝正在低哞与颤抖的角角踱去。他是害怕那头母牛吗?抑或是那头母牛令他兴奋?
她望进他圆圆的棕色大眼。那对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噢,他他看起来好像在哭。”她再次眺望那头母牛,她也跟角角一样正发出一种可怜的低哞。
她恍然大悟。“哇,乖乖,她们坠入爱河了。”
圣提雅备认为她的宣布很荒诞。“璐茜亚”
“角角从未被阉割,圣提雅各,”她解释道。“他很老了,不过显然的,他仍旧精力充沛。”
圣提雅各低头呵呵笑。
璐茜亚不理会他的取笑,专心衡量眼前的局势,她摩挲着她的公牛柔软的鼻子,觉得自已的心脏快要因为容纳在其中的各种深刻感情而爆炸了。“圣提雅各,虽然我必须做一件令我难过的事,但是我不会哭的。”
他听见她的语调里有一丝颤抖。“哭?你干嘛要哭?”
“噢,圣提雅各,难道你不懂?”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提对他解释这么简单的事。“据我所知,角角从来没有娶过太太。也许他想要一些小孩。也许他想要那头母牛生他的小孩,也许在他看来,她真的十分性感。我不是公牛,所以无法确定对角角而言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她的解释令圣提雅各想要捧腹大笑,但是她忧虑的神情使他克制住这股冲动。
她用颤巍巍的手指梳梳她公牛的毛。“老天爷,圣提雅各,我不能阻挠真爱。我无权阻止角角和他的美人一起过生活。”
“什么?你你是指你要放他走?”圣提雅各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的。”她用手臂搂住角角的脖子。“我无法相信自己会这样做。这是我所做过最困难、最困难、最困难的事。”
仅管她曾发誓不哭,但他却感觉到她的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上帝,只要能让她不哭,他啥事都愿意干。
“那么就别放她走嘛!璐茜亚。她会克服”
“我我必须放他走。”她的声音因为她的脸埋在那头公牛的脖子间而显得含糊不清。“我必须。人们需要爱,圣提雅各。他们需要爱与被爱。”
“可是,璐茜亚,他不是一个人。他是”
“对我而言,他就像是一个人,而且你别想告诉我他没有感情,因为我知道他有。我爱他,圣提雅各。而当你爱某人时,你就会希望他快乐。纵使你自己会非常难过,你还是会为你所爱的人做正确的抉择。这就是真爱。”
他了解到她已决定要释放她的公牛,也了解到这样做会令她心碎,就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减轻她的痛苦。“我会再替你弄到一头公牛的,”他发誓道。“一个跟角角一模一样”
“全宇宙也不可能找出一个像他的公牛。他是一头独一无二的公牛。”她挺直身躯,捧起角角的大头,望进他湿润的眼睛。“你和我在一起好久了,小伙子,”她轻声说道。“可是你瞧,有的时候,爱会让我们做出正确的抉择。你必须离开,去跟那边那头漂亮的母牛过快乐的生活吧!她在等你呢!”她用颤抖的手指解掉那头公牛的缰绳和大草帽。
圣提雅各看着角角扭过头来盯着璐茜亚。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因为那头公牛看起来真的就跟璐茜亚一样的悲伤呢!
“去吧!亲爱的。”她对她的公牛说,并轻轻地推他一把,把他推向自由。
他似能够明了她的心意。他扭过头,发出一声轻柔的“哞”并用他的鼻子摩挲一下璐茜亚的胸部。在抬头凝视她最后一眼之后,他掉回头,轻快地朝那头母牛跑去。当他跑到那头母牛身边时,他嗅嗅她,然后开始绕着刀昂首阔步,她的尾巴翘得高高的。
璐茜亚强抑泪水,挤出勇敢的微笑,对着那两头逐渐踱远的牛猛挥手。“他们走了,圣提雅各,角角先生和角角太大,朝着‘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的生活’迈进。仁慈的上帝,这是我所见过最甜蜜的一幕。”
仅管他认为一头公牛和一头母牛之间也有浪漫爱情的观念非常滑稽,但他知道她强烈地相信有这回事。他十分清楚她所做的是一件对她而言痛彻心肺的壮举。他不禁钦佩起她能够对自已的信念保持忠诚。
为了表达他对她的尊敬,他做了一件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做的事情。在那样做的同时,他暗暗发誓除了璐茜亚,他绝不会再为任何人做这种事他高举他的手,朝着一头公牛跟一头母牛挥手道别。
骑了三天的马之后,璐茜亚筋疲力竭。当她拭图趴到凯莎寇陀的脖子上时,马鞍角戮进她的肚子,她发出沮丧的呻吟。在被迫放了角角之后,她只得骑马。
圣提雅各勒住马,温柔地扳转她的身体,让她的臀部坐在他的一条大腿上,她的双腿摆在他的另一条大腿上,她的上半身舒服地偎进他强壮的胸膛。
这个新坐姿消除了不少她背部与大腿的酸疼,同时,也让她能够看到从马鞍囊里探出头来的尼尼。
“好点了吧?”他问,并驱使马儿再次向前奔跑。
她笑咪咪地仰望他。“你像抱小宝宝那样的抱着我。”
他报以微笑。“这三天以来,你表现得就像一个小宝宝。”
她立即抗议。“你的心胸可真宽大,不是吗?喏,我这辈子从未骑过马,我觉得自己活像被某个巨人嚼烂了、再吐出来。我渴到如果现下碰到一头母熊,我非但不会逃跑,还会奔去吸它的奶,因为我的肚子饿得哇哇叫。我已经有四天没洗澡了!上帝,我闻起来准像全身挂满了死鱼和牧羊人穿的臭袜子。最糟糕的是,你这个没良心的讨厌鬼,我想念我的公牛。”
他咧子邙笑。“除了这些以外,你觉得怎样?”
她贴着他的胸膛,嘟囔了足足一分钟的三字经。
一小时后,圣提雅各再次让凯莎寇陀放慢速度。一池泥水映入眼帘,一波兴奋袭向他。“快看那个,璐茜亚。”他说,他的视线仍旧盯在那水池上。
不顾移动酸疼身体的她仅是扭过头去。就在几码之外,有一个小水坑。她不在乎它有多小,水就是水,水意能洗澡。她扭出他的臂弯,跳下马,一屁股坐到地上。疼痛贯穿她,但是那个水坑带给她的喜悦克服了疼痛。
“把我的肥皂拿给我,圣提雅各。我要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她要洗澡也没关系,他想道。不过,那个小水坑对他的意义远比洗澡要来得重要。
他跨下马,绕过坐在地上的她,朝那个小水坑踱去,尼尼紧跟在他后头。“你有没有瞧见那些树?”
璐茜亚从凯莎寇陀的马鞍囊上卸下她的袋子,开始忙着找她的肥皂。
“璐茜亚,转过身来,瞧瞧那些豆科灌木。”
她听见了他命令里的权威语调。为了敷衍这个霸道的男人,她瞥一眼生长在小水坑四周的豆科灌木。圣提雅各脸上的表情告诉她,他指望她在看到它们之后会很高兴。
“哇,我的心脏啊,别噗通、噗通的乱跳!”她用手按住胸口,戏剧性地嚷道。“上帝怜悯我,那些小树简直让我乐歪了!”她旋过身,继续找她的肥皂,希望刚才的表演会令他满意。
“璐茜亚,那些豆科灌木表示”
“先让我找到肥皂,圣提雅各。然后,我再设法利用那些小树做车轮。”终于,她挖出她的肥皂。
在脱光衣服之后,她溜向小水坑,走进去。由于水深只达到她小腿的一半,所以她决定躺进去。“快进来吧!圣提雅各。虽然这里的水不是很多,又有些浑浊,不过如果它更好的话,我会受不了,法律也会不容。”
他背对着她,不吭一声,弄得她一头雾水。她研究他片刻,发现到他是在眺望远方。她坐起来,循着同样的方向望去,想瞧瞧是什么东西使他看得这样出神,可是除了早就看腻了的灌木丛、岩石、仙人掌、枯树和野花丛之外,她啥也没瞧见。在决定了他只是在作白日梦之后,她重新躺回水中。
“他们就在那里,璐茜亚。”他盯着远方,喃喃念道。然后他的嘴角浮现一抹微笑。“你最喜欢什么颜色?”他转过身来,看到她躺在池里,露出水面的有有她的脸和她的乳头。
她边在颈部搓肥皂,边满足的叹口气。“我最喜欢的颜色?蓝色。”
他的微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的眉头。“世上哪有蓝色的马。”
“马?”
“去帮你抓一匹马。”
水珠不断的滴进她的眼睛。“什么马?”
他把绳的一端绑出一圈鼻羁。“豆科灌木在东西部比较多。这附近有这么多豆科灌木,证明有一群野马常来这边喝水。豆科灌木是野马带来的。”
她再度望向那些小树。“是啊!对,人人都晓得马儿喜欢豆科灌木,所以,他们从西边把它们连根拔起,用嘴巴叨住它们,把它们运来这里种。”
“一点也没错。只不过他们不是把它们叨来这里种。他们在西边吃下豆子,跑来道边喝水时排出粪便,豆子便由粪便中发芽、逐渐长成灌木。从这个水坑的深度和浑浊度来判断,那群马一定尚未走远。现在,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马?”
“我”
当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方传来时,挑战的刺激感贯穿了圣提雅各的灵魂。“璐茜亚,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可以告诉我你要什么颜色的马。”
“棕的!白的!不,黑的!算了,我不在乎!不,我在乎!一个星星!帮我抓一匹前额有星形标记的马!快点,圣提雅各,他们要跑掉了!”
“哦,圣提雅各!”当他们进入低语橡树林镇时,璐茜亚惊呼。“这里真漂亮,不是吗?又那么干净,这里的人好像很友善呢!”当一名在杂货店的游廊上边扫地、边吹口哨的太太朝她点点头时,她报以微笑,并补充道。
圣提雅各扭身去看小玛菲小姐的情况。她似乎有点紧张,不过还是温驯的跟在凯莎寇陀的后面。看来他的驯马工夫并不差,之前的疲累似乎有了代价。在对那匹牝马的情况感到满意之后,他把注意力又移回到这座小镇上。“这里是很好。”他回答他知道她会想听的话。
在璐茜亚看来,这里岂只是‘好’而已。这里的街道没有一丁点垃圾,镇民看起来都整洁、善良,连几支在附近徘徊的狗都显得干净、和气。
主街上有许多建筑物。杂货店旁就是肉市场,它的前面种了一大陶盆五颜六色的花朵做为装饰。小巧、漆成天车菊蓝的葯店有着亮晶晶的玻璃窗和雪白的百叶窗,它的大门上方还刻着‘欢迎’的字样。
璐茜亚嗅嗅从一家名叫“梅莉妈妈”小餐馆飘出来的家常料理的香味。一位秃头、却满脸大胡子的牧师站在漆成白色的教堂前的台阶上,用剪刀采集粉红色玫瑰,并把它们放进池手臂挽着的一只柳条篮里。当他朝璐茜亚挥挥手时,她绽出一抹灿澜的笑靥。
这里的每一幢建筑都有某种令人联想到温馨的家的味道,甚至连监狱都有葡萄藤攀绕着它的大门。
“低语橡树林看起来就像是我的‘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后活’的结局所在的小镇哦,圣提雅各。”她满足地叹口气。“它有点像是将来我和我的白马王子要定居的地方。”
提到她的白马王子,圣提雅各就觉得有点别扭。那是一种黑暗的感情,那种感情会损及他新获得的快乐。“妙透了。”他嘟囔道,并驱策凯莎寇陀朝公共马厩踱去。
安顿好马匹之后,他跟璐茜亚离开马厩,朝饭店走去,尼尼跟在他们后头。璐茜亚并未忽略镇民们目瞪口呆的盯着圣提雅各瞧的模样。一想到那些关于他的恐怖故事也传到了这里,她就觉得很烦恼,不过,她依然相信低语橡树林镇的居民都是好人。
她愿意尽一切力量来让他们明了,圣提雅各不是那种他们需要害怕的人。
“午安,”她朝那名仍旧在杂货店的游廊上扫地、吹口哨的妇人打招呼。“我叫璐茜亚匹伦汀,这位是圣提雅各查莫洛。前阵子我被蚂蚁咬得好惨。呐,我告诉你喔,是他治好了我。他帮我敷制霸王树做的敷葯,它真的很有效呢!他也让我吃得很好哦!他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哩!”
那妇人茫然的点点头,努力吸收她刚听到的一切。“圣提雅各查莫洛?”她重复道,并仰望那穿着一身黑的高大枪手。她死命的抓住她的扫帚。“那个圣提雅各查莫洛?”
“我不认为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圣提雅各查莫洛,”璐茜亚答道,然后扳扳圣提雅各的手臂。“没错,夫人,就是他。”
“噢,老天爷。”那妇人喃喃念道。
璐茜亚了解到对方依然是非常害怕。她不晓得能怎么办,忽然,她看到一窝小猫咪在玩那妇人裙摆后头的一根绽线。“那些小猫咪是你的吗?夫人。”
那妇人狼狈地转过身去,一看到那些小猫咪,她原本皱眉的表情就柔和了下来。“是的,她们是我的。我的六支小捣蛋。”
璐茜亚咧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圣提雅各爱死猫了。他也爱马,不过他更爱猫。对不对,圣提雅各?”
她偷偷地以手肘戮戮他的肋骨,他只得点点头。她在搞什么鬼呀:他纳闷。她明知道他讨厌猫啊!
璐茜亚绕到那妇人身后,抱起一支小猫。在暗暗祈祷圣提雅各会合作之后,她把那支蠕动不已的白色小毛球摆进圣提雅各的掌中。
那里小猫咪马上开始啃咬圣提雅各的拇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打细针在戳刺他。圣提雅各咬紧牙根。
“瞧,”璐茜亚对那名妇人说。“你的小猫咪在咬圣提雅各,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当你爱某种东西像圣提雅各爱猫这样深时,你就会忍受它所带来的一切不便。”
那妇人看着她的小猫啃着枪手的拇指。那男人的眼睛连眨也没有眨一下。“那支的名字叫莫西。”她平静地说道。
“很棒的名字,对不对,圣提雅各?”璐茜亚问。“你不觉得这是你所听过最棒的猫名字吗。”
当莫西锐利的爪子嵌入圣提雅各的手腕时,他绷紧下颚。“最棒的,”他咕哝道。“绝对是最棒的。”
那妇人露出微笑。“其他猫咪分别是爱莎凯、珍娜茜、赛柏迪亚、艾勤、和伊撒亚。”
璐茜亚专心聆听那些猫咪的名字,发现它们全缘自于圣经。她咧嘴笑道“坐到台阶上来,圣提雅各。”她边指示,边推推他的肩膀,直到他坐下去。然后她将所有的小猫一一摆到他身上的各种部位。
圣提雅各一向以自己忍痛的能力为傲。现在,有六只又抓又咬的小猫咪爬满他身上,他不禁怀疑他是否错估了自己的能力。他们之中的一只甚至企图咬他的耳垂!哦,天啊!等他和璐茜亚独处时,他一定要好好的训斥她一番!
“是呀,圣提雅各真的爱死猫了。”璐茜亚大声宣布。“他也很欣赏你的店铺哦,夫人。当我们骑马进入道坐小镇时,他说他简直等不及想进你的店逛逛,说这是他所见过最棒的店。由于他云游四海,见过数以千计的店铺,所以你瞧,这可不是普通的恭维。我希望你店里有卖圣经,夫人。圣提雅各渴望能再拥有一本圣经。他原有的那一本送给别人了。不久以前,我们遇到一个真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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