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恨有多深，爱便有多深；因为太爱你们，所以才更恨你们

    昏暗的灯光下，卓天影独自伫立着，在他身后，便是高墙围绕的卓家花园。

    他穿着卓天宇的衣服，孤单单地站在这里。那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清楚地看到，站在这里的，是卓天宇；地上的那个影子，才是他卓天影。一旦太阳升起，他便要消失不见，这十二年来，他只能在黑夜里栖息出没，不能让人发现他与卓家大少爷那张相同的脸庞；十二年来，他只能在黑道里拼命厮杀，丢了性命也不怕，但母亲的仇他一定要报，那血债定要让卓家用血来偿还。

    夹在指尖的香烟，被他揉碎成一团。

    一辆飞驰而来的红色跑车，急急地在他的身边停下。

    夏若晴从车子里面跳出来，一看到他满身脏污，就不由分说地扑了上来。

    “天宇，你把我吓死了。”

    她扑进他的怀里，把卓天影吓了一大跳。

    “天宇，那天你在我那里说了那么多胡言乱语，而我居然就这样放你一个人走了。”她用力抱住他“都是我的错！你父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的魂都吓飞了，我真怕你去做那些不应该做的事。我再也不要离开你，我再也不要放你一个人走了！”她趴在他的肩上，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卓天影被她的拥抱，以及哭泣，吓了一大跳。

    平日里含蓄害羞的夏若晴竟会这样激动。

    卓天宇在离开她那里时说过什么吗？难道他们

    想起这里，卓天影几乎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什么，可是她的拥抱来得那样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他的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因为她现在想抱的人，应该是卓天宇吧！

    一冒出这个念头，卓天影就非常想掐死自己。他怎么配得到她的喜爱，他怎么配得到她的拥抱？他是见不得光的影子，而她是受阳光宠爱的女子！

    一如她的名字若晴！她是陪伴在卓天宇身边的，不是来照耀自己的。

    卓天影几乎想立刻推开她。

    但他硬生生地制止了自己，他现在不再是卓天影，而是卓天宇，他是来毁灭卓家一切的。只能说喜欢上了卓天宇，是她的不幸；因为凡是属于卓天宇的，他都要一并毁灭。

    想到这里，他张开手臂，将趴在他肩上哭泣的夏若晴拥进怀里。

    她身上那带着阳光味道的幽香，淡淡地侵入他的鼻梢神经，令他片刻有着不脑控制的迷乱。

    在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卓天影，还是卓天宇；他只想抱紧怀中的小女人，只想抱紧这只有一刻的幸福。

    “天宇。”感受到他的回应，夏若晴哭泣的拥紧他。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轻声的劝慰着一个女人。“我不是回来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天宇。”她抬起头“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

    那晶亮的眸子，透过朝阳的光芒，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慌乱得快要忘记自己的身分

    “若晴”那声对她的轻唤，似要磨碎他冷硬的心。

    他捧起她秀丽的脸庞，温暖的双唇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

    朝阳，在情人甜蜜的亲吻中，渐渐升起

    ----

    卓天影牵着夏若晴的手，大方地走进卓家花园。

    “哥？你回来啦？”站在阳台上的卓天熙一看到他就大呼小叫了起来，而他手里牵着夏若晴，也让她有些吃惊，但什么都比不上家人一夜的担心，她惊叫着跑下楼。“哥，你这一晚上都去哪里？公司里的人到处打电话找你，你昨晚不是有一个客户要招待吗？爸爸也打了许多电话给你，可是你都没有听。”

    她古灵精怪地盯着两人紧扣的手指“你不要告诉我，你昨晚跟若晴姐”她拉长声音，还做了一个暧昧的表情。

    “天熙，你别胡说！”先抗议的是夏若晴“我昨晚根本没有跟他在一起，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找到他的。”

    卓天影站在一边，看着夏若晴羞红的脸颊。

    如果这个小女人，真的是属于他的那该有多好！但是很可惜，她是属于卓天宇的，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影子而已。

    在这一刻，他思绪百转千回。仇恨，真的要把这一切全部毁灭吗？

    “真的吗？”卓天熙不相信地噘起嘴。

    “死丫头，你干嘛这个样子！”夏若晴蓦地红了整张脸，害羞地躲进他的背后。

    “好了，天熙，不要闹了，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卓天影终于开口，他一脸的倦容。

    “天宇，你回来了！”

    一个中年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披着一件华丽的晨褛，一副雍容的模样向卓天影步来。

    卓天影抬头看到那个华丽的身影，握着夏若晴的手立刻便收紧了。

    夏若晴突然感到痛了一下。

    是她！是她！就是她害死妈妈的！

    虽然已经在龙曦拿来的资料里看过上百次，虽然已经在回来之前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但真的在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蓦然一紧。

    “嗯，我回来了。”他努力了几次，那个“妈”字始终喊不出口。

    “天宇，你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就把客户扔下不管？”

    卓越阳铿锵有力的声音，直直地传入卓天影的耳朵里。

    他猛然抬头，那个虽已年过半百，却依然健壮的男人如一尊神像般地伫立在眼前。

    那便是他的父亲！

    卓天影直直地盯着他，原来这便是他从小日日夜夜、天天盼望的父亲！被别人骂私生子、任别人打骂的日子，在那些被人嘲笑又要故作坚强照顾患有精神病的母亲的日子里他多想有一个这样的父亲，高大坚强，能为他撑起一片天，让他瘦小的肩，毋需再扛着家庭的重担

    可是多少次，他在梦里哭醒，他跟妈妈抱头痛哭

    那个应该被他唤作父亲的人，他为什么要遗弃他们？

    那些伤痛快要把他给淹没，卓天影就直直地站着，差点忘记自己所扮演的身分。

    “天宇？”夏若晴看他呆愣住，忍不住提醒他。

    “爸”卓天影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个字“我昨天跟朋友喝酒喝多了一些，路上又湿又滑，所以摔伤了。”他编着理由。

    “跟朋友去喝酒？”卓越阳瞪着他“你晚上有客户还去喝酒？”

    “客户是约好了八点，我从若晴那里出来才只有五点，碰到许久未见的朋友，所以就多喝了两杯。”他不禁低下头。

    在别人眼里，也许会觉得他是在认错；但在他的心里，却只想掩饰自己的目光。

    他是卓天宇，不是卓天影！他不能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他们，即使他们是他的仇人，即使他们是他要毁灭的一切。

    ----

    卓天影脱下脏污的衣服，光裸着上身，打开卓天宇的衣柜，入眼便见各式各样的衣服，而且全是世界知名名牌。

    哼！他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这便是卓家大少爷的生活，母亲临死的时候，连一口面包都吃不到，她的大儿子却过着这样奢侈华丽的日子。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母亲活活饿死，儿子却是穿着名牌过日子。

    懊死！卓天影几乎想一把将这些衣服全都给撕烂，母亲临死时那久久不肯闭合的眼睛，居然是为了这个不孝的儿子。

    卓天宇，你拿什么脸去见她，她生你养你，你却这样对她！

    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几乎连他自己都不脑控制。

    卓天影无法自制地跌坐在床上。

    “天宇！”吴晓月门也没有敲地就走了进来。

    是她！

    卓天影猛然攥紧手下的被单，是那个抱走卓天宇、妄称自己是他母亲的女人！

    “天宇，你怎么了？”吴晓月一走进来，就看到儿子光裸着上身、低着头坐在床上。

    他不能现在就暴露出自己的身分，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他要慢慢的折磨他们；母亲受了多少苦，他就要他们偿还多少。

    “天宇，你不舒服吗？”吴晓月走过去，伸手摸他的额头。

    卓天影下意识的一躲。

    他的躲闪让吴晓月有些意外，儿子向来跟她最亲密，怎么会突然躲着她？

    “天宇，你到底怎么啦？告诉妈妈。”她拉过他，仔细的端详“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啦？”

    当她的手触到他时，传来一股属于母亲的温柔。

    卓天影猛然一震。

    他有多少年没有叫过妈妈，他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妈妈的温柔了？

    不，她不是妈妈，她是害死妈妈的凶手！

    吴晓月拉着他的手腕，指尖下，却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她低头，儿子本应细滑的手腕上，却突然多了一道伤疤。

    天宇什么时候手腕上受过伤？

    ----

    “妈”卓天宇躺在床上呓语着“弟弟”

    龙欣皱眉看着他如此难过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阵的酸楚。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样的同胞兄弟，为什么一定要相互折磨？一个恨了十二年，一个现在昏迷不醒。

    她拿毛巾轻轻地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无奈地摇摇头。

    “不！不！”他突然大叫，伸手就抓住她的手。“不要伤害他们！不要！”他握着龙欣的手，用力地喘息。

    “不会的，不会的！”龙欣连忙安慰着他“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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