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脸顶包也就是了,打一顿也就是了,如何还要小题大做收监追问。
他也不知身边这位王府门人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抱定心思此事由得冯紫英施为,王府之事,自己该糊涂时且糊涂就是了,这冯紫英却果然颇有手段,知道这等雏儿,既有心事比“偷玛瑙”还畏惧难开口,如何不能问个究竟。
他一面命收押了,一面便唤个地痞名为铁头胡的,许他几两银子,却命他化妆进顺天府大牢,假意是同牢案犯,与那小颜生攀谈。
那小颜生本以为几颗玩物小案子,吃些板子赔些银子也就是了,哪知刚吃了板子又收了监,正也不知自己下场如何,见个地面上混人难友对自己亲热问候,一时心里怅惘,失意人快口,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起来。
却说冯紫英差使地痞铁头胡,去顺天府大牢里乔装难友探问小颜生之口风。至夜间那铁头胡就来斜帽胡同求见,冯紫英正由云儿陪了,两个丫鬟服侍着用晚膳。
云儿听他要见外人,便要告安回避,冯紫英却道:“你不用躲,这个是我的地头线上用得着的泥腿汉子,你且一起听听见见。回头如我有时不在京,说不定你有事还可以差使他。”
便就命铁头胡进来说话。铁头胡自进来恭敬赔笑跪了,告了“老爷太太安好吉祥”倒逗笑了云儿。
再细细回话,却说那小颜生是个雏儿,果然失意人快口,就信实了自己是个知己,在那牢房里哭天抹泪口中只是抱屈:“自己做些小案子
那些个狗官就拿自己顶包里头的太监却不敢问了还有那一等没天理的,做出些更没王法的事来,还不是褡包就跑了可见老天没张眼。”
又絮絮叨叨只说有个小白脸,前几日却脱了班没了踪影,一直“和王爷园子里的姑娘勾搭往来该剐的罪,却如今不比我逍遥的许多”
冯紫英便知是消息露了头,再问可曾说是哪个小白脸。铁头胡巴结笑道:“这却没说,不过这也不消他说,寿熙班里几个名角,京里都是响当当的,一查便晓得了,前几日,只有一个武生,叫柳湘莲的下了牌不再登台,想来就是他了。
“冯紫英听了沉思一刻,便命他自下去领赏。那铁头胡自磕头去了,这厢云儿见冯紫英半日果然有所得,心下也自宾服,她风月场里出来,知道男人家最爱女子恳切赏赞,便柔声羡道:“爷真是有大能耐的人物,难怪在朝廷里如此得意。
竟这么快就捉着真贼了?这回头见五爷,又是大功一件。”冯紫英眯眼笑道:“只是摸到一条线恩谁是真贼,谁是假贼,却也难说”
云儿一听一愣,不解道:“爷的意思是?”冯紫英笑着又胡乱用几口汤羹,半晌才叹道:“这天家王府的事,你办差不仔细,哪个用你?
但是光办差仔细也是不成的,但是最要紧的,你得多琢磨里头的"戏"。”云儿笑道:“奴家就是不懂才问爷的么这等王爷家的事,我一个外头的瞎眼婆哪里能琢磨得透。”
冯紫英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天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最要紧是你得多想多思我心里虽然疑,但是真的抓到线头儿,还要多思量比如咱们五爷他那个性子最介意什么”云儿托粉腮鼓朱唇思了半日轻声道:“五爷外头说是风流王爷。
又这般没意思的拘了那许多女孩子在个园子里受用。想来最介意是枕席上的事了“冯紫英点头道:”还说自己瞎眼婆你可莫太谦了。
你是江湖里历练过的,眼睛却毒。这男人爱女人,除了那几下哆嗦爽快,其实最要紧的还是心思上的受用。五爷得意的,就是这群芳依偎,众星捧月的调调。以他这么个荒唐性子,心急火燎的昨儿叫我进园子搜园,难道还真在乎几个毛贼
一则是恼恨园子里有勾结外头偷盗的事失了分寸,二则他最忌讳的还是有说不得的事“他说得似透未透,云儿却已经明白,点头道:”是了在王爷看来便是最没身份的小丫鬟儿既然入了园子,便是王爷的女人,心里怎么敢有旁人
若是和外头好说不好听的王爷脸面上再下不去了既如此这个柳湘莲可了不得爷何不速速联络了官府,去捉拿他”冯紫英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了。
你也说了,王爷脸面上要紧。既然脸面上要紧你说,要真有些个事情,我该怎么打发呢?“云儿一愣,她是最识透人心的,旋即明白,道:”难怪爷踌躇也是若真传出去说个戏子就敢动王爷的人怕王爷脸上难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