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 碧云山。
昨天夜里,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原本郁郁葱葱的碧云山,全然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
“陛下, 我走不动了。”秋雨桐实在走不动了, 一屁股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下来,往手里哈着白气, “这天儿也太冷了。”
小喜子赶紧把黄铜手炉递了过去:“公, 公子, 手炉。”
秋雨桐接过手炉,轻轻“嘶”了一声:“好烫。”
小喜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 可能是银丝炭加多了点儿, 小的皮糙肉厚, 没觉着烫。”
“你先拿着吧。”秋雨桐把手炉还给小喜子,又往上看了看,只见一条窄而陡峭的青石板山梯蜿蜒而上,看不见尽头。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陆霄:“真的要上去吗?听松寺在山顶上, 还远得很,估计还得走上一个时辰。”
陆霄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秋雨桐噎了一下, 讷讷道:“我听别人说的。”
“原来如此。”陆霄点了点头, 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不再追问。
他犹豫了一下,在秋雨桐面前半跪下来,一手轻轻捏着秋雨桐的脚掌, 一手把绸缎白袜褪下了一小截,露出微微红肿的脚踝,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已经肿了……你不能再走了。方才朕就让你不要逞强,你非要自己走。”
秋雨桐喜道:“那咱们回去?”
陆霄没吭声,转过身子,一把将秋雨桐背了起来。
“陛,陛下……”小喜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可闭嘴吧!”张德福赶紧拉住小喜子,两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秋雨桐傻乎乎地趴在陆霄背上,脑海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
陆霄拉着他的手,把那双冰凉的手塞进了自己的颈窝里:“还冷吗?”
秋雨桐结结巴巴道:“不,不冷了。”
山道由大块的青石板砌成,上面的雪融化之后,又重新凝结成冰,湿滑得很。陆霄背着秋雨桐,一步步往上走着,步伐很沉稳。
秋雨桐趴在那宽阔结实的背脊上,觉得很稳,又很暖和,不知不觉间,就有点昏昏欲睡。
陆霄轻声道:“碧云山的这条山路,我曾经走过一次……不,应该说,曾经有人背着我,走过一次。”
秋雨桐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我才八岁,在雪地里冻伤了,实在没法长途跋涉。当时,整个京城都在追捕我,金吾卫挨家挨户地搜,那人没法子,只得带我来碧云山养伤。碧云山听松寺的慧空大师,是那人的忘年交,这个地方偏僻得很,没人找得到。”
“那天雪很大,比今天还大得多。我拽着他的袖子,勉强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还摔了一跤,把膝盖磕出了血。他想了想,便让我趴在他背上,说要背我上山……可我哪儿敢啊,我全身上下都脏得很,他一身衣裳雪白雪白的,没有半点尘土,跟仙人似的。”
陆霄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我一直不肯,他不耐烦了,骂我小小年纪就婆婆妈妈,然后一把将我拎到了背上。然后他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把我的手,放进他颈窝里暖着,还说他是修士,不怕冷。你说,修士真的就不怕冷吗?”陆霄的声音有些哑了。
秋雨桐没有回答。
陆霄回头一看,秋雨桐趴在他肩上,已经睡熟了。
……
秋雨桐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还做了个梦。
梦里面,他背着一个小男孩,一步一滑地走在冰天雪地的山路上,路的两旁全是高高的松林,松枝上覆盖着一层絮絮白雪,玉树琼枝,一片苍茫。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除了偶尔能听见松枝被雪压断的清脆“咔嚓”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男孩的手冷得像冰块儿似的,在自己背上一个劲儿地发抖,却倔强地不肯出声。他想了想,将那双冰冷的小手,拉到了自己颈窝里。
男孩瑟缩了一下:“仙师,会冷的……”
小家伙还挺懂事的。
秋雨桐心中好笑,又软得不行,便柔声哄道:“我是修士,修士不怕冷。”
男孩似懂非懂。
秋雨桐也懒得跟他解释,就这么背着他,沿着山路一级级地往上走。山路很长,也很陡峭,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就这么一直走着,走着……
……
“当——当——”悠扬的寺庙钟声,回荡在碧云山间,激起一群寒鸦,在天地间盘旋着嘶鸣:“哇——哇——”
“唔……”秋雨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山道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庙宇,杏黄院墙青灰殿脊,在密密雪松的掩映之下,若隐若现。
秋雨桐揉了揉眼睛:“到了?”
陆霄柔声道:“到了。”
“我的脚不疼了,可以自己走了。”
山路上没人倒也罢了,待会儿让听松寺里那些和尚看见,让慧空老友看见,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别人背,多丢脸啊。
陆霄也不勉强,把他放了下来:“小心点。”
两人走进庙里,张德福和小喜子远远跟着。
庙里暗沉沉的,佛祖垂眸微笑,金身蒙尘,飘飘荡荡的布幡间,全是蒙蒙的灰尘和蛛网。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沙弥,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里,正闭着眼睛,一板一眼地敲着木鱼,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这里似乎破败了许多,好多灰。”陆霄低声道。
秋雨桐仰望着那尊蒙尘的鎏金佛像,忽然轻声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沙弥听见人声,睁开眼睛,放下手里的木鱼,起身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可是要进香?”
秋雨桐道:“慧空大师呢?”
小沙弥抿了抿唇,低声道:“师父三年前就圆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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