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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多么冷血。
我知道也许我错了,他是一个被侮辱的人,他有权利活下去,如果我再鄙视他,对他来说,等于是第二次屠杀。
可我就是无法怜悯,无法同情,无法安慰他好好活着,我只有无边无际的沮丧和愤怒。
是的,我的确是在毫不犹豫地对他们进行着第二次屠杀。
我突然感到浑身发冷,血液被冻住,整个身子都要凝固了。
我像一条受惊的狗一样在1937年的街头上奔跑起来,我没有哭,但泪水却像雨点一样洒了一路,洒在了一具又一具垃圾一样的尸体上……
幸存者,多么可笑的名词。
我像一个梦游者一样呆呆地在南京街头游荡,再多的尸体和鲜血,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还能到哪里去,没有反抗,没有呼号,到处都是被杀掉的绵羊和等待被杀掉的绵羊。
多么可悲,他们拿着铁锹,在可能只有他们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的日军监视下,挖着一个个坑,然后日本兵把他们杀死在他们自己挖好的坑里。
他们知道那是给自己挖的坑,但他们为什么不能转过身来,把手里的铁锹狠狠地砸到日本兵的头颅上去呢?他们被吓得没有一点力气了吗?但他们却有力气给自己挖好了坟坑。
可笑吗?可你如何能笑得出来?
等我抬起头来,我看到了路边那块破旧的路牌“许家巷”
。
我想起来了,1937年12月12日的深夜,也许是13日的凌晨,王大猛和大老冯曾经在这里杀死了一个日本兵。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日历上显示的正是这一天。
那么,我可以在这里等着他们,看着他们把那个畜生一样的日本兵杀死了。
这比我杀死日本兵还要解气,因为那是真实的。
远远地,在离那家房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有一团黑影蹲在对面的电线杆下。
我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到了那团黑影面前,是一条无头的土狗蹲在路边哭泣,旁边坐着一个无头的日本兵,他像一个父亲一样抚摸着那条土狗的脊背。
那个日本兵听到了声音,转过身子,面对着我,像个老朋友一样给我打了一声招呼:“你见到我的头了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没有头,怎么还会说话?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掀起破烂的军装,他的肚脐眼上被捅了一刀,红色的肉翻了出来,露出酱紫色的肠子,像一截舌头。
还别说,还真像一个嘴巴呢,只不过太丑了点。
他又说话了,那声音果然是从肚脐眼里发出来的,虽然伴随着肠子翻滚的声音,但要是注意听,还是能听清的。
我认出他来了,他就是被大老冯杀死的那个日本兵,王大猛把他的头割了下来,扔到了马路对面的那个院子里。
我摇了摇头,问他:“你们后来投降了,我们不是把你们百万大军礼送回国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的肠子一阵翻滚,发出的声音和下水道里的老鼠趟过污水的声音有些类似,阴暗潮湿而又含混不清,我得倾着耳朵,仔细分辨才能听清。
他喃喃地说:“我的头丢在1937年的南京了,我回不了家了。
我们是神的国家,我们是神的子孙,死后也能成神,我是为国捐躯的,可我们的天照大神不收无头之鬼,这也是我们家族的耻辱,我只能成为南京的一个孤魂野鬼了。
好心人啊,你见到我的头了吗?
我不禁放声大笑了,说:“你的头可能早就被野狗撕吃了吧,你杀了那么多中国人,自己也成了一个无头野鬼,这是不是连你自己也没想到?也好,还有一条狗和你做伴。”
他没有头,当然也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我想他有表情的话,一定比哭还要难看吧。
他的肚脐眼一张一张的,说:“它是你们中国的狗,但它从苏州起,就一直跟着我。
我没想到我那些战友竟然会把它也杀了,他们就是想吃一顿狗肉。
但它还是一直陪着我。”
我说:“那你原本也就和这条狗一样。
你们在自己国家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到我们中国来发动一场战争呢?哈哈哈,你终于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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